编者按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又至。这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的这句千古名诗道尽了中秋的永恒话题:团圆、天长地久和花好月圆。
有人说,父母与子女的缘分,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途。的确,现代生活让孩子们飞得更高更远,也让父母们体会着更多别离的伤感,经历着面对衰老、死亡的考验。有时我们总想着给自己、给父母最好的生活,却忘记了——父母最需要的也许仅是我们的时常陪伴。
“人生是现场演出的舞台剧,容不得NG再来一次,你必须演好当下。”也许只有到了一定年纪才能明白:所谓的花好月圆,不过是家人在一起的小团圆;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每一个平凡的当下。
明代徐有贞的一句“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说出了我们的心愿。但愿做孩子的,不要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但愿做父母的,能在不断自省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与心态,颐养身心,活在当下,笑对未来。但愿,“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人们常说珍惜当下,“当下”是什么?而当我们明白 “当下”二字时,它往往已经远离。龙应台曾说,人生的聚,有定额;人生的散,有期程。你无法索求,更无法延期。什么是天长地久?原来不过是每一个稍纵即逝的当下。
生命从不等候,珍惜每一次小团圆
■ 刘竹
“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生命,就像黄昏最后的余光,瞬间没入黑暗。”这是龙应台在《天长地久》中的一段话。
龙应台80多岁的老爸,喜欢开车带着老妻四处游山玩水。有一次一个急刹车,她妈妈被撞断了手臂。“钥匙给我。”龙应台伸出手,她父亲乖乖地交出了钥匙和驾照。从此,她父亲身体“直线下坠,疾速衰老,奔向死亡”。多年后,龙应台为当初自己的自以为是懊悔不迭。
这让我想起2010年初夏,轮椅上的老爸彼时已吞咽困难,舌头不听使唤,大小便几乎失禁,但思维依然清晰,还时时关注着新闻。当时上海世博会引起了老爸的极大兴趣。于是他开始策划路线,安排我两个弟弟利用“五一”长假驾车带他去上海参观世博会。
然而,老爸的计划遭到了老妈的坚决反对。最后全家开会,集体否决了老爸的出行计划。次年夏天,病了差不多10年的爸爸,真的离开了我们。
人们常说珍惜当下,如果没有特别的触点,我们很难意识到这个经常被我们挂在嘴边的“当下”是什么,而当我们明白 “当下”二字时,它往往已经远离。
当龙应台和在香港跟她一起生活了7年的大儿子安德烈分别时,她突然感到大吃一惊。“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是,每日落一次,生命就减少一截,一同生活的时间配额就耗掉一段。”
今年夏天,女儿过完自上学以来最长的一个暑假,成为一名大一新生。跨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她对我说:“妈,我以后不是每周都回来哦,可能一个月回来一次。反正你也喜欢清静。”而当时我的吃惊绝不亚于龙应台。要知道,女儿就读的大学离家只有15公里。
是不是每一个孩子,在潜意识里都想离家出走?当初没有出走,现在借上大学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也要“出走”一回。也是在此时,我才体会到龙应台的体会:人生的聚,有定额;人生的散,有期程。你无法索求,更无法延期。
我又联想到两周前看的《爱在记忆消失前》这部电影。影片中老两口一个患老年痴呆,一个身患癌症,他们双双逃离医院,避开儿女,开着老旧的房车从马塞诸塞州出发前往海明威的故居。当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时,妻子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当天晚上,妻子让丈夫服下数倍于往常剂量的安眠药,自己随后将余下的安眠药一饮而尽,拿出日记本,给儿女留下遗书,然后在丈夫身边平静躺下,两人相拥而逝。
那天我一夜失眠,看完龙应台的《天长地久》已晨曦初露,躺回床上跟老公聊天:“退休后,我们卖掉房子,买一辆房车,从新疆开始环游中国。我还想去欧洲,趁还走得动的时候,抓紧时间去我们想去的地方,走不动了就回家,如果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们就像那对老两口那样,自行解决……”
龙应台说:“不少读者告诉我,他们二三十岁有孩子时,读《孩子你慢慢来》;孩子变成少年时,读《亲爱的安德烈》;然后自己的父母进入老年,他们开始读《目送》;现在面对‘大远行’,要读《天长地久》了。这几部人生书写仿佛一盏手里提着的灯,在冬夜里照亮一条高低不平的路。每一部的书写,都是我自己在人生那个阶段的体会、观察和反思,是我对‘当下’的回应。”
什么是天长地久?原来不过是每一个稍纵即逝的当下。
好像一代又一代的妈妈们都唱着自己喜爱的摇篮曲,讲着过去的事情。在摇篮曲里迂回婉转的,是回不去的故乡以及回不去的时空。我想我还是得多读些书,才有可能尽我所能,让我的下一代生出一颗愿意体会的心来。拥有一颗愿意体会的心,有能力体会的心,其实是在延展生命的阔度和厚度,不是吗?也让一代接一代的传递多一些温度。
圆月之下,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 喜颜
时近中秋,月夜里后院外面一直有个声音在唱歌,老婆婆的嗓音:“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好似以无限循环模式在播放,连绵不绝。继而切换成了童谣,糙米样的声音调声吆吆地吟:“虫虫虫虫飞,飞呀飞呀飞……”
人家阿婆是在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呢,怡然地唱着她心目中的摇篮曲。我一边做着清洁一边回忆,回想当年搂着儿子在怀的时候,哼着的哪些歌谣——“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我问你,明天的早餐在哪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月亮从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好像一代一代的妈妈们都唱着自己喜爱的摇篮曲,讲着过去的事情。
齐邦媛在《巨流河》中写她的妈妈在战乱缝隙中难得短暂的“持家幸福”,“当她抱着我妹妹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唱《苏武牧羊》,唱到‘兀坐绝寒,时听胡笳,入耳心痛酸’一句不漏,重复地唱着直到小孩睡着了,有时还独坐一阵子。”齐邦媛的妈妈是在她以为的摇篮曲里唱着自己的故乡,唱着自己的童年。回不去的时空在母亲的摇篮曲里迂回婉转,入耳心痛。
同一时段恰好在读龙应台的新书《天长地久》,她在书里也描述过自己的父母在八十五岁高龄时讲起自己的“妈妈”,“说的老泪纵横的‘妈妈’,包含了江边的野林、百花盛开的泡桐树、油菜花、老屋、石板路,以及妈妈跪在泥土上拔出萝卜、头发凌乱的那些时刻……”又是回不去的故乡以及时光。
齐邦媛、龙应台也是妈妈,妈妈们唱着摇篮曲,讲着过去的事,一代接着一代,不论岁月蹉跎或是静水流淌。
龙应台眼中的“上一代、下一代,和你自己,就是那相生相灭的流动的河水、水上的月光、月光里的风。”我恍惚在冥想水上的月光和月光里的风,被陡然从楼上冲下来的儿子吓了一跳。
儿子大声嚎叫:“遭不住啦遭不住啊!那个婆婆一直在逗她孙女!我小时候你们是不是也唱那么弱智的歌啊!”
龙应台在《天长地久》里发问:“我们出生在山河破碎的时代里,你们让我们从满目荒凉中站起来,志气满怀走出去。现在你们步履蹒跚、不言不语了——我们,可以给你们什么呢?”她对最亲爱的人告白、反省,字里行间,有对上一代的感恩致敬,也有对下一代的温柔提醒。
我想我还是得多读些书,才有可能尽我所能,让我的下一代生出一颗愿意体会的心来。
拥有一颗愿意体会的心,有能力体会的心,其实是在延展生命的阔度和厚度,不是吗?也让一代接一代的传递多一些温度。
中秋似新年,标榜团圆,大伙儿总会齐聚在老家过中秋。一年一度的月光会,是大伙儿引颈为盼的,节目林林总总,大约有:歌唱、舞蹈、节日典故、口琴与管箫独奏和游戏。游戏结束后,大伙儿才在这夜凉如水的庭院,一边赏月,一边品茶吃月饼,闲话家常,温馨团圆,其乐融融……
中秋“月光会”,儿时的温馨眷念至今
■ 明文
“月亮圆,月亮光,好像灯笼在天上……”八月十五,一轮澄明、皎洁的皓月,悬挂在邈远的苍穹,俨然是亮丽的灯笼,正挥洒一室的清辉,不期然地令我缅想起儿时温馨的中秋……
犹记得,儿时每每中秋近在眉睫时,祖父总煞有介事地收集美禄罐,然后敲敲打打,又割又剪地制作一个个“美禄罐”灯笼,让堂哥环绕老家宽敞的庭院,提早“提灯笼”过中秋。
中秋似新年,标榜团圆,大伙儿总会齐聚在老家过中秋。中秋节当天,草草用过了晚餐,华灯初上,大人不约而同地将中秋应节食品:柚子、菱角、月饼,还有各式自制的可口糕点:红龟糕、菜包、东洋菜、水果及绿茶等,从厨房端出,置放在客厅的圆桌上;小姑与堂哥则在屋外的庭院里,忙着用铁线环绕四周的柱子;小孩则兴味盎然地将色彩斑斓、形状不一的灯笼点燃,悬挂在有S形铁钩的铁线上。瞬息间,20多个灯笼大放异彩,绚烂亮丽的灯笼,为这中秋的皓月添上姿彩,亦为即将展开的“月光会”掀开序幕。
一年一度的月光会,是大伙儿引颈为盼的,故参与演出的堂兄弟姐妹们,皆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务必在演出中脱颖而出,赢得喝彩。
月光会的节目林林总总,大约有:歌唱、舞蹈、节日典故、口琴与管箫独奏和游戏。
一首复一首,令人百听不厌的儿歌、民谣乃至流行歌曲,在大伙儿力卖的演唱下,不禁令人听出耳油。事过经年,依稀记得,我演唱的曲子有:“小白船”、“兰花草”及“爱的路上千万里”。
有歌唱,就少不了有舞蹈项目的衬托。犹记得,“土风舞”及“竹竿舞”,是大伙儿的最爱了。大伙儿就随着悠扬的舞曲,翩然起舞。曼妙的舞姿,往往引来了许多提灯笼漫游的村童驻足围观呢。
接着,四姐与小姑相继呈现口琴和管箫独奏。记忆里,儿歌“可爱的家庭”与“红河谷”,是姐姐最爱吹奏的口琴曲。耳熟能详的“草原之夜”,是小姑管箫独奏的拿手好戏。往往,大伙儿总爱一边拍手,一边随着轻柔的琴声箫音大合唱,洪亮的歌声顿然传遍广袤无际的夜空,为这静谧的中秋夜增添了一股盎然生气。
每逢中秋佳节,祖母亦会在月光会上,为大伙儿叙述鲜活、凄美的“嫦娥奔月”故事。在祖母如数家珍地叙述下,那一段久远的神话故事,顿时仿佛历历如昨地鲜活在记忆里,令人无限怀念。
月光会的压轴节目,是大伙儿殷切期待、刺激又百“玩”不厌的游戏。记忆里,大伙儿常玩的游戏,有:“报纸打人”“大风吹”“找手帕”“捉迷藏”和“抢椅子”。大伙儿尽情地玩闹,欢快的笑语,为这静籁的中秋夜,增添一股热闹的气氛。
游戏结束后,大伙儿才在这夜凉如水的庭院,一边赏月,一边品茶吃月饼。这当儿,大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温馨团圆,其乐融融……
时光如水,岁月不居。回溯儿时温馨的中秋,依然令我眷念与回味……
北京旧时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有一样外地没有,且是最招孩子们喜爱的怪东西:“兔儿爷”。就是一种用模子脱出来的、人身兔面的泥俑玩具,脸上红白相间,也十分漂亮。真是的,那金盔金甲,骑着老虎、大长耳朵、白面红唇、背后插着纛旗雄踞街头的兔儿爷,配上盛开的鸡冠花,多么招人喜爱呢!
中秋一怪:老北京的“兔儿爷”
■ 邓云乡
北京旧时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有一样外地没有,且是最招孩子们喜爱的怪东西:“兔儿爷”。这又像是玩具、又像是“神灵”的怪东西,凡在北京度过童年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江宁夏仁虎老先生《旧京秋词》道:“银枪金甲巧装排,扑朔迷离总费猜,泥塑纸糊儿戏物,西风抬举上高台。”诗后自注道:“中秋儿童玩具曰兔儿爷,其雌者曰兔儿奶奶,识者所嗤,然愚民或高供以祈福焉。”
这是一种什么玩意儿呢?简单地说,就是一种用模子脱出来的、人身兔面的泥俑玩具。脸上红白相间,也十分漂亮。说是“兔脸”,也不完全是兔子的样儿,而是人脸,只是嘴是“兔唇”,画成一个红色的三叉形。另外上面有两根大耳朵,做成一个银枪金甲红袍的坐像。兔儿爷有大有小,最大的三尺多高,小的也有四五寸高。有一种嘴唇做成活络的,空心中有线可拉,拿在手中玩,一拉中间的线,嘴唇就乱动,十分好玩,叫做“刮打嘴兔儿爷”。做得最讲究的兔儿爷,面部贴泥金,背后插彩绸护旗背,像戏台上的武将一样,颇为威风。
我常常想,历史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创造家,都很值得人佩服,是谁别具慧心,创造出这么好玩的兔儿爷呢?它的来源似难详考,但在明代就有了,明人纪坤《花王阁剩稿》记云:“京师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帝京景物略》的记载只有“月光纸”,上面“缋满月像,趺坐莲花者,月光偏照菩萨也。华下月轮桂殿,有兔杵而人立捣药臼中。纸小者,三尺,大者丈,工致者金碧缤纷”。我想最早创造做泥人兔儿爷的,大概就是照这“月光纸”上的像塑的,这自然会大受孩子大人的欢迎,因而越造越精,越流传越久,就演变成为历史风俗。
《燕京岁时记》也详细记载了当时兔儿爷摊子云:“每届中秋,市人之巧者用黄土抟成蟾兔之像以出售,谓之兔儿爷。有衣冠而张盖者,有甲胄而带纛旗者,有骑虎者,有默坐者,大者三尺,小者尺余。”
在几十年前的北京街头,大约六十多岁以上的老北京都还能记得,一过七月十五,兔儿爷摊子就摆出来了。前门五牌楼、后门鼓楼前、西单、东四等处,到处都是兔儿爷摊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摆得极为热闹,摊前簇拥着孩子们。但是孩子们看着高兴,大人们却不见得高兴。中秋好过,而还账却是艰难的啊!因为当年平时生活日用,都是赊账,要到节下集中还账。中秋是大节,一夏天的账都是要还的。
清人都门竹枝词中说到兔儿爷的也很多,比较早的为乾隆乙卯即六十年(公元1795年)杨米人所写,诗云:“团员果共枕头瓜,香蜡庭前敬月华。月饼高堆尖宝塔,家家都供兔儿爷。”
创造这个怪玩具的是谁,我虽然不知道,但我总感到它是严格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艺术杰作。真是的,那金盔金甲,骑着老虎、大长耳朵、白面红唇、背后插着纛旗雄踞街头的兔儿爷,配上盛开的鸡冠花,多么招人喜爱呢!孩子们有时却唱道:“我看你嘴又豁,眼又斜,好像八月十五的大兔儿爷……”
兔儿爷好玩,但人像兔儿爷则可厌了。前引夏仁虎先生的《旧京秋词》,写于抗战那年秋天,所谓“儿戏物”、“上高台”,就是对当时汉奸上台的辛辣讽刺。
(本文选编自《增补燕京乡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