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快乐的捷径

■ 六月

隔壁邻居又来敲门了，自从我们搬到这里，这已经是因为练琴时间她第三次上门了。

孩子每天要练两小时的钢琴，搬到学校旁边的老旧小区后，担心房子隔音不好，我很注意地在晚上9点前一定结束。第一次这位邻居上门时，说孩子马上要中考，希望能早点结束练琴。我当即表示理解，答应尽量在晚8：30前结束。

没过几天，她又来了。说孩子每天晚上7：00到家，7：30吃完晚饭后就要开始学习，最好那个时候就别再弹琴了。我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一想反正两个多月后中考结束就能恢复正常了，毕竟是决定人家孩子前途的考试，尽量配合吧。于是，女儿可高兴了，这两个月她的练琴时间大大缩短。

暑假过后，我们又恢复到以前的作息。邻居这次上门，表示中考虽然结束，但孩子高中的学习更加紧张，希望我们的练琴时间仍然能在7：30结束，以便不打扰到他们。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答应好好考虑一下。这位邻居走后，女儿不高兴地说：“妈妈别理她，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她太不讲理了，以后再来别给她开门！”

我刚才就在想，如果父亲还在，他会怎么做？

父亲是个医生。小时候最特别的一件事是，每年秋天，都会有个人拎着满满两大旅行包的栗子和核桃送到我们家，进门放下东西就走，连水都不喝一口。妈妈说那人曾全身严重烧伤，是爸爸从死亡线上把他救了过来。我依稀记得，当时爸爸还把我珍贵的小人书和较为体面的几件衣服拿去让他带给家里的孩子，我为此还伤心了好久。那个人至少有十年不间断地来我们家送山货，以至于我现在每次吃到栗子和核桃，还会想起他的样子。那是个腼腆淳朴的山里人，我只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张医生拿病人当自己的亲人一样，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小小的我那时并不知道什么叫发自肺腑，但我的确感觉到他是从心里说出来的那句话。

父亲一生待人宽厚、真诚，遇事谦和退让。我不曾听他说过“吃亏是福”之类的话，因为，我不认为他做的那些事是在故意吃亏，而是真的认为别人因他而得到快乐、方便甚至利益，是比自己获得还要高兴的事。

父亲若在，一定会劝我：如果改变一下对别人有益，自己又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应该去做。他一向就是这样待人处事的。那个年代的人，不会说什么“眼前的苟且，诗和远方”之类，但我觉得父亲活得坦荡豁达，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真诚地替人着想，从不去计算吃亏与否或划不划算，他的快乐是高段位的。

我想了想，对女儿说：“我也觉得这个阿姨的要求很过分，但她可能就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不会替别人着想。真幸运我们不是那样，对不对？提前练琴应该也是可以的，这样既方便了别人，对我们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可以试一试。”

之前女儿放学后都是先吃东西、看闲书、听音乐，再写会儿作业，两个小时磨磨蹭蹭一下就过去了，练琴总要拖到晚饭后才开始。现在，我们尝试着一回家就先练琴，基本上在晚饭前琴就练完了，而此后的几个小时完全成了她的自由时间。我开玩笑说“要不是那个不讲理的阿姨，我们还想不到要把时间更合理的安排呢！”女儿同意道：“对呀，看来帮助别人大有好处哦！”

一位我非常敬重的藏族朋友曾告诉过我，西藏那些经年累月转经、磕长头的藏民，一生一世所虔心祈求的，是愿世上所有人平安喜乐。当时我非常惊讶，完全不能相信看上去那么褴褛匮乏的人会有如此之高的精神境界。他们明明看上去比我们更需要帮助，却甘愿为我们的幸福快乐而历尽艰辛，这种境界从何而来？

这位朋友告诉我，藏族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要想获得快乐，最佳捷径就是予人快乐。他们毕生所修持的，就是利益大众。他们心心念念的，是所有人离苦得乐，而从不在意一己得失。也正因为此，那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安详从容，眼神清澈纯净。

我一直记得这段话，也越来越明白，多年来，父亲始终在无声地为我诠释着这条快乐法则。他的言行浸润在我的生活中，期待着有一天，我能领略其中真味。我想，这件小事是一个提醒——是时候把眼光放远一点，去体验更高级的快乐了。而且，为了让这件事更容易些，还附带了一个大大彩蛋，顺便也让我的女儿从此踏上这条最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