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卡莱娜·托马斯：我知道我总能回到零

《莫奈的黄色餐厅》

《她不再是孩子了（二）》）

主持人：李黎阳（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米卡莱娜·托马斯（Mickalene Thomas，1971-）的标识性作品是她那些超女性化的、散发着情色意味的拼贴画，画中人物多为黑人女性，借助这些被浪漫化了的活力四射的人物，托马斯在尝试着解决困扰着她的性别、种族、阶级等身份问题，以及权利、欲望、审美等政治和哲学问题。

托马斯的作品都是以摄影为基础的，而最早的模特儿是她的母亲和她自己。母亲桑德拉·布什身材高挑，是20世纪70年代的时装模特儿，在托马斯小的时候就让她参加博物馆举办的一些活动接受艺术启蒙，但到了青春期，托马斯却因父母对毒品的依赖以及她本人的性取向等原因一度与他们关系紧张。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20世纪90年代，托马斯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学习法律和戏剧艺术，在此期间，在波特兰艺术博物馆参观了嘉丽·美·威姆斯的一个回顾展，这位非裔艺术家那令人熟悉的和“变革性”的作品，对她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于是她改变了自己的专业方向。托马斯先后于2000年和2002年取得普拉特学院的艺术学士和耶鲁大学艺术学院的艺术硕士学位，就学期间便开始了她独具特色的艺术创作。通过与母亲的“合作”，托马斯也在用心弥合母女间的嫌隙。

渐渐地，托马斯的模特扩展到她的恋人、朋友和社会名流，她们被塑造成“怀旧”的20世纪70年代流行形象，被安排在极具装饰风格的室内空间中，有时也被安排在西方艺术史中的经典绘画情境中。这些模特自信地直视镜头，即便是在半裸或者裸体的状态下，也毫无顾忌地轻松出镜，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优雅而又性感的仪态，她们的撩人的姿态和对观众的凝视，颠覆了男性凝视在艺术和视觉文化中的主导地位，也挑战了在传统的男性凝视下女性客观化的沉默以及对“劣等”女人的刻板印象。画面中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例如有意不拉直的人物的卷发，凝聚着她童年记忆的室内装饰等，也具有特别的喻义，旨在鼓励有色人种的女性正视和接受自己，而不是符合社会强加给她们的特定的美的意识形态标准。

作为一名同性恋者，托马斯以表现色情美的方式强调女性令人惊叹的存在感，通过拥有凝视的控制力，赋予她们权利。在托马斯看来，情色作为我们每个人的内部“资源”和激情的精神通道，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她希望以自己的艺术创作来诠释这种未能充分表达或未被认可的能量。作为对法国现实主义画家库尔贝那幅备受争议的《世界的起源》的回应，托马斯曾于2012年创作了两幅名为《宇宙的起源》的画作（并将此作为她在圣莫尼卡艺术博物馆和布鲁克林博物馆个展的题目），一幅以自己的身体为模特，另一幅以她的同性妻子卡门·麦克劳德的身体为模特，这一黑一白的人体局部，除了“身份”的探讨，还具有两方面的意义：一种是对艺术史进行评议的概念性的陈述，另一种是夺回女性对女性身体使用的权利。

在形式语言上，托马斯研究出一种融合了马蒂斯式的异域风情、立体主义和达达主义的拼贴手段及波普艺术的大众趣味的混搭风格。她并未创造新的艺术形式，而是通过解构、重置艺术史中已有的形式，探讨人的身体与景观和室内空间的关系。通过将传统语言转化为现代语汇的手法，重塑了图像的意义。

托马斯致力于从受当地文化和流行艺术影响的当代视角探索美的概念，例如她将时尚元素放入作品，那些添加了水钻、珐琅、亮片、植绒等非传统材料的黑人女子肖像，以高雅艺术避之唯恐不及的“装饰之美”扩展了对美的常规定义。

作为一位当代艺术家，托马斯的创作涉及绘画、摄影、拼贴、版画、数码印刷、装置、视频等多个门类，她以母亲为主角拍摄的纪录短片《美丽的女人生日快乐：我母亲的肖像》于2012年在布鲁克林博物馆的个展上首映时，患病的母亲坐在房间里看了几个小时，两个月后，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是她与“缪斯”母亲间一次迟到的灵魂“对谈”，是送给母亲也是送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托马斯以万花筒般的视觉盛宴，向我们展现了一种碎片化的文化和空间，她认为，绘画就像镜子，展示的是艺术家对世界的看法。近些年，她在持续关注作为主体的人的同时，也开始了以山水和静物为主题的创作。托马斯用艺术与世界对话，对于她来说，艺术是起点，也是归途。她并不担心步入歧路，她说过：“我知道我总能回到零，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