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夏令营爆猥亵女童事件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周韵曦

近日，微信圈再爆猥亵女童事件，而这次事件的发生地，却是暑期家长们最为青睐的夏令营。

8 月6 日，微信公众号“小升初牛娃成长记”发布文章称，8月3日晚，有家长在微信交流群中透露，7月22~28日，自己两个12岁的双胞胎女儿参加“趣动旅程”举办的河北涞水野三坡夏令营，期间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目前，虽然涉事教练已被拘捕，公安机关对案件的调查正在进行中，但如何避免年幼的孩子不再遭受类似侵害，相关机构和政府部门如何进一步促进行业规范，是不能停止的追问。

夏令营中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在那张微信群聊截图上，能明显感受到家长的愤怒。与其他未成年受害者家属大多隐忍低调的态度不同，该家长在事发不久，便将大致情况、涉事公司和教练照片以及受案回执制成图片发到群中，希望其他家长帮忙转发、多加注意，为的是“千万别再发生了。”

随着营地教育的火热舶来以及素质教育的深入人心，暑期里，夏令营是很多家长孩子的首选项目。

然而夏令营结束后，家长却因无意间听到女儿们的私语而震惊：两个孩子都被男教练猥亵了。

经过进一步询问，家长得知，那些“很不好的事情”包括：姐姐生理期时被主管孙姓男教练强行扔下水；喻姓男教练半夜潜入房间抚摸熟睡的姐姐，将其带至走廊尽头“谈心”，白天又把妹妹带到监控死角处强吻。

涉事机构“趣动旅程”是一家拥有50家直营分店，主打创新型儿童运动——儿童身体健康全素质能力培养的大机构，在北京亲子圈赫赫有名。

报名时，工作人员曾向家长承诺：女孩由专门的女教练管理生活起居。在“趣动旅程”官网上，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看到，企业定位自称精致儿童运动品牌，服务对象已超10万组家庭。虽然夏令营费用不菲——7天的单人价格为5480元，但这样的承诺和公司形象还是契合了家长们心中的理想选择。

了解孩子遭遇后，7月30日凌晨1点，家长前往公安部门报案。然而31日，家长去往该机构，得知公司前一天已将涉事喻姓教练开除。该机构CEO表示：不会承担费用，自己也是受害方。8月7日，该公司回应称，夏令营为公司外包户外部负责。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给她报这个夏令营？报名的时候，想暑假让孩子锻炼身体，多参与户外运动项目；我觉得这算是北京最大的机构了，完全没想到……他们还天天发孩子照片给我们，让我们看孩子们过得挺好的，挺开心的。你千万不要给孩子报夏令营了，尤其是女孩。”文章中，孩子家长痛心地说。

北京都嘉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张明英律师表示，“就教练猥亵女童这一刑事案件本身来说，公司确实不是承担责任的一方。但发现夏令营不正规，家长可到教育部门投诉，由教育部门等监管机构对其进行行政处罚。只要刑事犯罪成立，针对夏令营机构的罪名便可成立。”

无旅行社资质组织夏令营都非法

除了孩子遭遇教练猥亵，家长在微信群中指出，该机构夏令营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据文章透露，夏令营向家长传回的孩子照片全是摆拍。“就像拍婚纱照一样。比如攀岩，让孩子们戴上工具往那一趴，拍几张照片，换下一组孩子再上。”

文章还揭露：这家机构仅需两天半，就能培训一个“合格”的儿童教练。培训结束后教练就能得到资格证。

记者在“趣动旅程”官网中看到，目前该机构正求聘15名儿童体能教练，招聘信息上“马上高薪”的字眼十分惹眼，并称教练一旦入职，便可获得8000~1.5万元的不低薪酬。

“用最小的成本，赚最大的利润。”该家长由此质疑：这个行业可能整体都挺乱。

一年前，北纬开营（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COO李鹏曾在知乎发文揭露行业隐疾：“在专业人士看来，有些不专业、不规范的夏令营正走在犯罪路上。”

此前，一个军事主题夏令营教练给营员做CPR（心肺复苏）示范的小视频曾刷爆营地教育圈。“这个视频在一般人看来可能无碍，但在专业人士看来，教练的这种行为极为不妥。正确的示范方式应该用急救模拟人作为示范道具，但他在孩子身上做示范，这种行为严重的可能会损坏孩子还处在发育中的肋骨、影响正常的心跳频率、引发心颤或猝死，给孩子带来错误的示范效应也是必然。如果不加以纠正，将会贻害终身，后果不堪设想。”李鹏在文中严厉措辞。

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以往夏令营多由正规旅行社、学校、少年宫等组织，出行为一整个班级或学校。但这几年营地教育发展迅速，更多组织是家长自发报名，老师孩子互不相识，家长对机构认知程度不高，很难分清组织机构的合法性和专业性，盲目信任夏令营包装和价格优惠，使得大量问题机构得以发展。”

同时，2016年年底教育部等11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各行各业的热钱迅速流入教育、旅游行业，促进了营地教育行业的火爆。

但“营地教育毕竟是舶来品，在国内落地过程中，暴露出很多问题。比如有孩子发烧只给喝姜汤导致死亡的，还有给孩子施加‘软暴力’的。”李鹏透露。

目前，国内夏令营尚无明确的主管单位，但教育部在下发《意见》时明确表示，研学旅行机构须具有旅行社资质，进入教委采购目录。旅游法对此也有明确规定：离开居住地，提供两项以上服务就算旅游。

因此从法律层面看，“非旅行社资质参与组织夏令营都是非法。”李鹏建议家长，“首先要看机构是否具有旅行社资质，还要看机构经营的年限，以往活动评价，导师配比数量。”

他指出：“正规机构会从师范、幼师类院校招募导师，要求其懂得教育方法、儿童心理学。招募后，会对其进行深度培训和考核，考核达标才能上岗，兼职导师的招募培训必须在两个月周期以上。而涉事机构为了短期利益盲目招聘，教练大多为体育院校学生，并不懂得教育方法。再加上夏令营属于机构的临时业务，肯定会出现风险。”

在李鹏看来，“教育本身就是慢赛道，而且素质教育的教育效果体现周期更长，机构在自身没有打好基础之前不应快速扩张。”但由于缺乏标准的行业规范和有效监督，种种乱象暴露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儿童性侵害问题需要时刻重视

事实上，女童在夏令营中遭遇猥亵这一事件并非孤例。

据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统计，2017年全年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4岁以下)案例378起，其中有246起明确表述了作案场所，发生在学校(培训机构、托管中心)的73起，占比29.67%。

“这一事件和上述数字说明，儿童性侵害问题无处不在，它和儿童的其他安全问题一样需要重视，我们应该时刻重视防性侵问题。”女童保护基金管委会会员徐豪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儿童性侵害发生的场所很大比例上是在日常生活场所，甚至很大比例是在公共空间，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在向家长描述夏令营经历时，双胞胎女儿曾透露：个别女孩会光着身子在屋里跑，有人时也不注意。对此徐豪强调：“要教会孩子必要的防范技能和知识，要从小就增强意识，知道如何辨别和应对，事情发生后不要隐瞒，要及时告诉监护人。”

在性侵儿童的犯罪中，易于接触儿童职业的从业者作案占比高。徐豪认为，“应合法地强制性公开性侵未成年人犯罪者的个人信息，并禁止其从事易于接触未成年人的职业。”

徐豪建议，司法部门以法律或行政法规形式，建立全国性、规范性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前科者的强制信息公开机制。公开的信息包括姓名、身份证号、照片、年龄、性别和案由。同时，与未成年人相关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在用人时，必须查询拟用人员是否有性侵未成年人的犯罪记录，有则不予录用。

报案后，由于报案录供要求孩子把一切经过精确回忆到几分几秒，这段不好的回忆，开始对孩子显现不良影响。文章中提到，“家长发现妹妹的右脸开始有点不正常，眼睛总是不自觉地频繁眨动。医生怀疑因近期压力过大导致。”

对此，徐豪所在的女童保护基金管委会倡导“一站式”问询，“在近年来性侵儿童案件多发高发的情况下，更需要有专门的程序，避免对未成年人遭性侵案件受害者带来‘二次伤害’。这也是儿童利益最大化原则和当代少年司法制度的要求。”

徐豪所说的“一站式”问询，即在办理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时，由检察机关与侦查机关联合，在侦查、审查逮捕、审查起诉过程中，力求一次性完成未成年被害人的询问、检查等取证工作，并且充分考虑未成年人的身心特点，采取和缓的方式进行。

他建议：“一、全面建立处理儿童性侵案件‘一站式’问询机制。检察院、法院、公安局、医院、司法局、卫生局等共同联动，制定‘一站式’工作流程和具体要求规范。二、加大培训专门的人才队伍，与涉案未成年人直接接触的人，都要保证受过专门的培训；促进政府部门和专业社会组织形成救助联动机制，相互配合、补充。三、在严格保护未成年人隐私、提高询问人员素质的同时，提高案件询问硬件条件，推广‘一站式’询问室的建设，以促进一次取证；加大检察机关会同公安机关建立询问未成年被害人同步录音录像制度的探索和推广。”

截稿前，记者致电“趣动旅程”北京一些门店，均表示店面为正常营业，没有受到户外部负责的夏令营事件影响。“趣动旅程”一名人事负责人和户外部负责人均表示，在公安机关公布案件审理结果前，对于机构资质、是否有女教练、之前内部是否发生过类似事情等问题不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