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失败”透视的性别观变化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评论员 莫兰

这些年来，尽管性别平等的脚步一直在推进，但在企业界，男女两性的形象和待遇仍然迥异：男性企业家永远叱咤风云，挥斥方迺，漂亮的财报就是他们成功登顶人生赢家的敲门砖，他们的妻子也顺理成章地加冕“贤内助”的名号，没有人会去探究他怎样在事业与家庭之间转圜；而女性企业家则不然，总是被要求修炼“用温柔改变世界”的“女性力量”，即便业绩再辉煌，也免不了要直面“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的关系”的严厉拷问，背负因忙于工作亏欠家庭的“原罪”，甚至要一洒愧疚之泪方能浇灭看客胸中的块垒。然而，最近360公司董事长兼CEO周鸿祎发布在朋友圈的一条状态一如他去年11月新出的自传书名《颠覆者》，颠覆了这一由来已久的刻板印象。

“我的人生竟然如此失败，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周鸿祎这条很颓废很“丧”的状态，业内外人士不乏种种揣测与解读，皆以为是企业发展遭遇了瓶颈方出此言。不料他随后在微博上的公开回应打破了所有人的猜想：“最近状态不好，挫败感源自平衡不好工作和家庭的无能，大家不必牵强附会瞎猜胡乱联想了。”

这一回应令人大跌眼镜。一位身价上千亿元的上市企业掌门人，商海翻腾20年的“颠覆式挑战者”，居然如此坦诚大方地承认自己无法处理好事业与家庭的矛盾，并引以为败，实在是令公众诧异。它的反传统之处在于：一是本该以强大、坚毅、果敢、充满力量、永不言败示人的成功男性，竟然表现出软弱、无力、挫败、重感情的一面；二是本该“心怀天下”的商界男性精英，竟然把家庭不幸福看作导致人生意义清零的严重失败。可以说，这短短几句话完全击碎了男企业家传统的“光辉形象”，是对过时性别观念的极大挑战，从中可以管窥男性挣脱刻板印象茧缚的勇气。

这样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让男性将家庭放在与事业同等的天平上并不容易，毕竟这个社会衡量男性成功的标准唯一而且苛刻——有钱有权才算人生赢家，但我们确实真切地感受到，曾经坚硬的陈旧性别观念正在渐渐风化松动，并被平等、尊重的新观念所取代。

一个重要的体现就是成功观的转变。2016年12月，一项针对200位知名企业董事长、总裁、合伙人、总经理等成功人士开展的专项调研显示，82%的企业家认为成功的标准是家庭幸福；而且公司规模越大，职位越高，越重视家庭幸福。而这些受访者绝大多数为男性。透过这份报告，人们对企业家的“成功观”有了更真实的了解，对“成功”的定义也更加多元化。从追求权力、财富，到重回“家本位”，这一转变反映了成功人士对“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重视与回归。

另一个体现则是婚恋观的变迁。如今的男性不仅更重视家庭，而且对“女强男弱”婚姻模式的接受度也更高，甘心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今年1月，知名制作人、北京快乐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湘的丈夫王岳伦在综艺节目《吐槽大会》里首次回应了“吃软饭”的问题。王岳伦一上场就吐槽说，上次李湘上完节目后，有十几个朋友都给他发视频，说他不干活，“吃软饭”，让他回应一下。王岳伦坦言，其实上一期节目组就邀请他参加，他很想来，但李湘不同意，“因为那天她要工作，我必须在家带孩子”，并大方地吐露心声：“男人嘛，要以老婆的事业为重。”作为导演，王岳伦曾经很坦然地阐述自己的家庭观：“家庭当然比拍电影更重要，如果忽略了家庭，老了之后你的人生就只剩下那几十张电影海报，我觉得是比较可悲的。”

无论是对男性很介意的“吃软饭”问题的态度，还是谁主内谁主外的家庭分工模式安排，抑或关于家庭重于事业的表述，以及甘当“贤内助”对身为企业家的妻子事业的幕后支持，王岳伦的一系列言行都折射出中国男性性别观念的极大改变：更勇敢，更追求平等，更懂得尊重女性，更注重家庭，更强调家庭责任的分担。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出社会对女性企业家的期望更趋于与男性平等，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照顾家庭不再是她们“专属”的责任。

作为经济活动的重要主体，企业家是市场经济中的“关键少数”和特殊人才，虽然关于企业家的定义涵盖多个维度，但“开拓者”“创新者”是这一群体的共同标签，他们的性别观对社会观念的走向具有强烈的引领作用。曾被视为“女性禁区”的企业界因董明珠、陶华碧、柳青、胡玮炜等优秀女性身影的闯入而精彩，如今又因周鸿祎等男性的觉醒而提升了性别观念的水线，可以说每一次突破都是向平等的迈进。期待有这么一天，当人们提起企业家的时候，不再刻意冠以“男性”或“女性”的定语，不再区分所谓的“男性领导力”与“女性领导力”，不再毫无科学依据地定义什么“男性智慧”与“女性智慧”，性别的分野被消弭，相信这一天应该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