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梵高变帅时

无论是身前穷困还是身后荣华，能够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表达出自我心中所念的人都是幸福的，都堪称自己人生的艺术家，不管他们是有名或是无名，这也是致敬梵高的意义所在吧。

■ 舟子

世界首部全手绘油画电影《至爱梵高》12月8日起公映，影片展现了梵高的一生，以送信人的视角，通过梵高与弟弟提奥的信件以及和梵高一同生活过的人们的回忆，试图还原这位艺术大师的真实面貌。该片最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它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整部电影时长仅95分钟，制作周期却长达7年，制作团队在全世界找了15个国家的125位画家，深入调查了梵高生前的800封书信，一共画了65000张油画，然后以12幅/秒的速度叠加成这部电影，让梵高笔下阿尔勒的卧室、罗纳河上的星夜、麦田里的乌鸦栩栩如生。该片在今年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获得金爵奖最佳动画片奖。通过大银幕上流动的梵高油画笔触，让观众一览这位后印象派绘画大师的风采，致敬梵高的艺术人生。

就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部《红楼梦》或是《哈姆雷特》，梵高这个大IP也难逃此例。现在，每当提及梵高，似乎每个人的景仰都如滔滔江水，唯恐倾诉流泻之不及，而令人难过的是，真正的梵高当年“一无可取”，他穷困潦倒、没钱也没名，而且他也不帅，这也是我当年看《渴望生活——梵高传》这本著名传记，还有梵高的画作和他与弟弟提奥的书信等之后留下的印象，除了他的画在他身后创下了天价的拍卖纪录让人错愕：对于艺术和艺术家的评判，历史有时就是这么不公，甚至还带有几许搞笑，亦让人光火！似乎他所遭受的种种困苦和不公都是为了成全他对艺术的执着与狂魔：“诗穷而后工”，画亦是如此？

梵高生前是如此倒霉，不管在后人的评判谱系里，他生长出了怎样的光辉。我觉得，他唯一可以释怀的是，“求仁得仁”，大器晚觉的他疯狂地画画、爱画画，终于成了自己追求成为的这样一位画者——这是他仅有的成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尽管全世界都不认可你，直到你远去多年之后，世人才意识到当年错过的是一位怎样的重量级人物！要成为世人眼中公认的成功者，相对容易，因为环境与你自己两股力量是相向而行、二合为一的；而要成为自己眼中独特的成功者，则有可能要困难得多，因为此时外界的力量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当文森特·梵高终于被艺术史认定为天才和大师之后，其实，再来表达滔滔如江水的景仰之情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但这不妨碍表达，表达的时候，我们似乎也没有愧意，因为当初误解他的人不是我们这一代人。有时，我们似乎还能以此自傲，似乎我们比先人有眼光得多，我们这么能欣赏梵高！梵高成了我们表现自己开放包容、眼光独到的最佳人选。可是，这些都已经与当年的梵高无关了，甚至成为他当年“一意孤行”的一种反衬。当然，一片景仰声中也有表达得分外摄人心魄的，比如，那首英文歌曲《文森特》：“繁星点点的夜里，画出你调色盘里的蓝与灰，在夏日里出外探访，用你那洞悉我灵魂幽暗处的双眼……如今我才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当你清醒时你有多么痛苦，你努力地想让它们得到解脱，但人们却不理会，也不知该怎么做，也许，人们将学会倾听。繁星点点的夜里，火红的花朵灿烂地燃烧着，漩涡似的云飘在紫罗兰色的雾里，映照在文森特湛蓝的眼瞳里……”

星空、昏鸦、燃烧的色彩……已经成为梵高的标志，不仅是在画作里，也在流行音乐里，而这次是在电影里。电影里的梵高变帅了，以前我看到的他只是一个潦倒的瘦子，近乎“尖嘴猴腮”，这符合我的想象，他经常陷入饥寒交迫，因为没钱也没人爱，他也是孤独的，唯一能帮助和资助他的人是弟弟提奥，可惜兄弟两人都没有挨到梵高画作被艺术市场认可的春天的到来。

看《渴望生活》一书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一个书名？因为从书里，感受不到梵高对生活的热爱，而生活也没有热爱过他，只有他和绘画之间的互爱，似乎他所经受过的所有困顿和苦痛都是为了成全他的绘画，为后世留下一位惊世“天才”。天才必须是打了引号的，因为他并非天生下来就画画、就要成为画家的，此前，他干过别的，都不得其所，27岁时——一个现在的美院学生大学或是研究生毕业了的年龄——才突然与绘画来电，电光火石却一发而不可收。至此，天才也还没有显现，他在绘画的练习之路上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苦闷不堪言……直到自杀而终，脑子也许都还是凌乱的。

《至爱梵高》的电影剧照中，回眸凝视的梵高帅帅的，大背儿头整齐光顺，颇有艺术家的派头，与我此前记忆中梵高农民工人似的劳动人群模样大不同。也许，这会是功成名就之后的艺术家梵高吧！画作卖出了天价，他迅速成了名人，鲜花、美酒、掌声，也许还有美人都纷至沓来。他的眼神依然忧郁，但神情中增添了自信和属于艺术家的孤傲。他甚至有了专职形象顾问，给他打造出了这样还算符合他本人气质的发型和造型……梵高曾在信中写道，“只有画画才能表达我心中之所念”。我想，无论是身前穷困还是身后荣华，能够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表达出自我心中所念的人都是幸福的，都堪称自己人生的艺术家，不管他们是有名或是无名，这也是致敬梵高的意义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