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静
周末,和婆婆带宝宝在花园里溜达。桃花灼灼,儿子兴奋地挥着小手。婆婆逗儿子:“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邻居夸赞道:“你婆婆是退休教师吧?竟把唐寅的诗背得这么顺溜!”我笑道:“哪里,我婆婆并不识字!”邻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虽然婆婆不识字,但她会说的诗句多着呢!儿子爱剩饭,婆婆教育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为邻居解决纠纷,她也会用上白居易的诗:雪散因和气,冰开得暖光,一家人热热乎乎多好!看着如此文艺范儿的婆婆,我和老公打趣说她是“不识字的文化人”。
婆婆出生在黄河滩的穷苦人家,刚懂事,就得帮着家里干活,根本没有条件去上学。但她手脚麻利,处事周到,能说会道,账算得也飞快,往往这边交东西那边就一口把账准确地报出来了,是十里八村公认的“有本事”媳妇。但一提起不识字,她老人家就一肚子苦水,她常念叨:我这辈子净是吃不识字的亏了!
可不是!因为不识字,她从不敢独自出远门;因为不识字,她去银行汇款,为难地直哭。她还会把我们东边高高的立交桥听成“立高桥”,把“公务员”听成“公路员”,我们常去的“聚福苑”饭店她总说成“技术员”饭店,害得大家哭笑不得。
但不识字的婆婆表达事物却有着她独特的语言天赋。
小姨是在她背上长大的。她说小时候背着小姨“一站站个坑,一站站个井”,呵呵,还娴熟地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她说起我们在市里透支一辈子的积蓄买套小房子,又感叹:“老家的房子闲得唧唧叫,你们光不去住!”这又把拟人手法用起来了。还真有点语言学家的风范呢!
我发现婆婆很乐于接受新事物,读古诗遇到通俗易懂的,我也会给她讲讲。如“簌簌衣巾落枣花,牛衣古柳卖黄瓜。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她说:“写得真得劲!俺以前在农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呀!”看到菊花枯萎后仍傲然摇曳在枝头,我便把“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说给她听,她嘴里重复了三四遍,连声赞叹:“写得真中!”就这样,婆婆记住了很多诗句。
有次回老家,看到久违的田间风景,她竟然随口溜了一首打油诗:春风吹嫩柳,黄蝶追黄花。眼底尽是绿,田里几声呱。把大家乐得笑弯了腰。
如今,婆婆的眼界不再局限于眼皮下的柴米油盐了。
她开始用听书软件听一些文学作品。她最喜欢的作家是我们河南老乡刘震云,《塔铺》她反复品味了好几遍,还说刘震云要是回老家,她一定得去见见他。哟,都成文学粉丝了!
虽说婆婆不识字,但她却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沉浸在书香之中。其实,当一个人能够用一种自己独有的生活方式开心地活着,并且把这种快乐传递给别人的时候,这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播。谁能说我的婆婆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