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笑比庭中树

■ 冉学鸿

1897年，李叔同从天津迁居上海，到底还是才华出众，很快便得以与沪上名流交往，同年加入切磋诗文的文艺团体“城南文社”。那时雅集常在许幻园的城南草堂里，许幻园家中富有，为人慷慨，他倾慕李叔同才华，便力邀他携家人来许家同住。两年后李叔同一家人住进城南草堂，许幻园亲自将一块写有“李庐”的牌子挂到门上，这一住便是十余年，两家人始终亲睦有加。

许幻园是20世纪初沪上新派诗文界领袖之一，加上李叔同，长于书画的张小楼、袁希濂，金石诗文俱佳的蔡小香，五人义结金兰，名曰“天涯五友”。这段时期的生活显然给李叔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一起宣扬民权思想，提倡移风易俗，宣传男女婚姻自主。只是彼时社会变革层出不穷，碾压最深的始终都是饱读诗书的士人精神，他们不仅生活经历和身份语境不断转变，更多则是温柔敦厚的灵魂在家国理想和社会现实之间的挣扎徘徊。而许幻园家中的百万资财和家业也最终在这一场场变革中荡然无存。

1914年，书生意气的许幻园上京向袁世凯“讨公道”之前，到李叔同家门外喊道：“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李叔同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独自在雪地里站了一个小时，回屋写下了《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知交零落，今宵梦寒，个中滋味岂是外人能知。“天涯五友”除较早辞世的蔡小香，其余四人最终都皈依了佛教，李叔同成了弘一法师，张小楼、袁希濂、许幻园均做了居士。而李许二人一别就是十多年，后来在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子里重逢时，李叔同入佛已八年，许幻园头已白，耳已聋，形容枯槁，伏处陋室，以替人抄书为业。

如果说弘一法师尚留下一张清晰的面孔，那个曾经热血衷肠、肝胆照人的许幻园，留给后人的顶多只是一个背影。“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道人情冷暖世事无常，莫如金冬心这两句最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