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歪歪油”

□ 吴建

冬季来临之时，妻子又从超市买回一大堆护肤霜。看着梳妆台上那些价格不菲、包装精美的霜啊、蜜啊之类的护肤用品，我不禁回想起童年时冬季常用的护肤佳品——“歪歪油”来。

歪歪油本名叫“蛤蜊油”，因家乡人称河蚌为“河歪”，或“歪歪”，而蛤蜊跟家乡的河蚌极其相似，所以家乡人干脆就把“蛤蜊油”叫做“歪歪油”了。蛤蜊实际上是生长在浅海泥沙中的一种软体动物，蛤壳两片一合，严丝密缝滴水不漏，是包装“油霜”之类产品的上等材料。蛤蜊油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故乡人常用的护肤品，因其价格低廉、治疗手脚皲裂有特效，深得故乡村民的青睐。

儿时，每到冬季，母亲便拿出攒了许多时日的一篮鸡蛋去集市卖，换回盐、火柴等日用品，还有一毛钱一盒的歪歪油。母亲一回家，我便兴高采烈地从母亲手里接过歪歪油，爱不释手地端详着。那光滑圆润的盒子上，似有着海的波浪，又似有着土地的丰厚。我正想打开看看，母亲却从我手里拿回说：“别弄坏了，等晚上洗好手脚后用。”

小时的我特别顽皮，除了上学就是玩泥巴，和小伙伴们打泥仗，因此一到冬天，我的一双小手就裂得像婴儿的小嘴似的，有时鲜血竟从裂口流出来，痛得我撕心裂肺地大叫。

冬天的晚上，母亲做完家务，便烧一大锅热水。她将热水舀进脸盆里，叫我将两只脏兮兮的手放入盆内。开始，手上的裂口触水有些痛，我刚要抽回手，母亲却把我的手又按进水中，轻轻地搓洗。帮我搓洗干净后，她再洗净自己的手，然后，母亲打开歪歪油，用食指刮出些许雪白、滑腻的油脂，小心地涂抹进我那开裂的手指里。此时，我的手上、心中舒服极了，暖和极了。“舒服吗？”母亲微笑着问我。“不疼了，不疼了。”我兴奋地说。母亲点点头，又从盒里刮出一点油脂，给几个姐姐涂抹，她自己却舍不得抹一点。

母亲每天要洗衣、洗菜、洗碗，和冷水打交道的次数最多。那开裂的手一接触寒风、冷水就格外疼。看着母亲洗碗时手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开始懂些事的我便悄悄拉着母亲的衣角说：“娘，你也搽搽歪歪油吧。”母亲看看我湿润的眼，说：“娘不用，娘的手不疼。”我拉过母亲的手，把我手上的歪歪油搽到母亲手上。母亲慈爱地把我拉进她的怀抱，晚上，农家微弱的灯光，在母子湿润的眼中，幻化出早春三月温暖的太阳。

尽管母亲很节约，每次每人仅用一点点，但用的人多，一盒歪歪油还是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我们常把盒两边的凸出处在石头上磨出小洞来，含在嘴里一吹，便会发出“呜嘟嘟——”的乐声来。我便用它制成“乐器”常常吹奏它，吹奏我心中的歌……

而今，那帮助我们度过无数严寒冬季的歪歪油，在城乡大大小小的商店、超市里已极鲜见了。化妆品已经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可我历来认为，化妆品只是代表一种档次、品位、感觉和潮流，要说实用的话，仅我们童年的护手霜——歪歪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