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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7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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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中国家庭 故事 姨父一家人 母亲纳的“千层底儿” 新家谱里家风长 七夕吃巧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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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纳的“千层底儿”

□ 田晓剑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儿,站的稳走的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最爱做的事是报答咱妈妈,走遍天涯心不改永远爱中华。”这是20世纪90年代解晓东唱的一首红遍大江南北的《中国娃》中的两句,一双千层底布鞋,饱含着浓浓的亲情和乡情。

手工布鞋,在我国有着3000年的悠久历史,这是一项既有实用功能,又有丰富的文化艺术价值的民族特色传统技艺。早在仰韶文化时期,人类就有了着屦穿履的历史;到了殷商时期,皮、棉、革俱全,丝织物和纺织物普遍流行,各种鞋履有了极大的发展。穿越汉唐风雨、宋元明清,手工布鞋在民间长盛不衰,成为一种独具风韵的文化现象。

少儿时代的我究竟穿过了多少双布鞋,我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只知道自己穿的布鞋纳的都是千层底,我是穿着母亲手工做的布鞋长大的。穿上千层底布鞋,你会感受到一份独特的乡土情结和娘亲味道。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右手中指戴着顶针,引着长长的纳鞋线端坐灯下的身影,成为儿时最熟悉的一道风景。

其实,做一双布鞋不是很容易的,它有着极为复杂的工序。

千层底布鞋的第一步是“打袼褙”。我小时候见到的,母亲如果打比较小的袼褙,就用我家包饺子擀面条的面板,如果面积比较大,就把我家的门板从门轴上卸下来,在门板上打。“打袼褙”很重要的技术是熬糨糊,取白面粉加水在锅里熬,边熬边用饭铲不停搅动,防止糊锅。据母亲说,熬糨糊加水一定要适量,如果水太多,糨糊稀了,黏度不够;太稠了,袼褙会太厚太硬,增加纳鞋底时进针的阻力。“打袼褙”时,母亲总会挑一个阳光明媚、日照充足的好天气,目的是当天就可以把袼褙晒干。“打袼褙”的原料,就是用穿过的破旧衣服,甚至是千疮百孔、破旧不堪的东西,可以说是真正的废物利用。

母亲把面板或是门板平放在炕上,先沿着面板外延刷一层糨糊,这样容易把袼褙从面板上揭下来。一般第一层要用一块比较结实的布,来做袼褙的底子,这样的袼褙质量才好。巴掌大的布片也舍不得丢,一片片抻开、抚平。我在一旁看母亲“打袼褙”也算是一种艺术欣赏,特别是在门板上“打袼褙”。如果遇到阴雨天里,就只好在屋里“打袼褙”,打好后把袼褙贴在火炕上烤,直到袼褙干透。家里人口多,通常要连续打好几张袼褙才够做全家人的鞋。

袼褙打好了,就可以剪鞋样了。这时候家里的火炕就成了母亲的临时工作台。母亲拿出压在床头下的纸鞋样,鞋样分鞋底和鞋帮。把鞋样缝几针固定在袼褙上,用铅笔描出鞋底的轮廓,描完后拆下鞋样,沿铅笔印裁剪出来。一个千层底通常需要六七层袼褙,摞起来要有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将每一层鞋底边缘用全棉白布条包一圈,用糨糊粘住,放置在顶部和底部那两层朝外的一面要全部用白布覆盖粘住,几层鞋底叠放对齐,顶部一针,底部一针分别固定好,鞋底的雏形就做成了。

然而更苦的活儿还在后头,那就是用针穿麻线纳鞋底。纳鞋的麻线是母亲用平时节省下来的纱线自己搓的。线绳的粗细,要根据所纳鞋底的厚度来确定。每逢冬季,母亲的手就满是裂口,有时刚刚愈合,但稍一用力就又裂开了,火辣辣的疼——那都是母亲搓纳鞋线搓的啊!

母亲白天要下地干活,做鞋只能在晚上。纳鞋底,针脚要密要紧,不然鞋底容易磨破。母亲用纳鞋线密密地把鞋底缝起来,但见她用针在头发间一划,大概是起到润滑作用吧,然后用套在中指的铜顶针一顶,那针线就会很快穿过去。每纳一针,都要先用锥子扎眼,然后大针叉子从针眼上带线穿过去,就这样一针一针地纳,一双鞋所需要的功夫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每双鞋都浸透着母亲的心血。母亲纳好的鞋底,线脚齐整,漂亮至极。

有时候,母亲纳鞋底的时间长了,手指酸痛,眼睛发花,也时常会扎着手指。每当看到母亲流着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去吮,在一旁的我的心也会发紧、发疼。那是一双历经艰辛的手啊,短小粗糙,每日操持家务,干农活,养猪鸡羊,手掌已经是厚厚一层老茧,手指一道道裂缝里是洗不掉的黑色,不时还会增添几处新伤痕。

纳好鞋底后就开始做鞋帮的活儿。鞋帮只需依鞋样裁出一层布壳加一层条绒布,两层对齐缝合,鞋帮和鞋底连接的那一圈儿用白布条包边缝一周,鞋面处的边沿用黑布条包边缝合,鞋口处缝上松紧带,这样鞋面更加合脚。最后,母亲用鞋楦一楦,一双布鞋就做好了。母亲做的千层底纹路错落有致,鞋面鞋帮不事雕琢,黑白相间,充满着个性与灵气,俨然就像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更重要的是,母亲为我们量脚定做的布鞋穿在脚上特别合脚、软和、轻便,美观舒适又耐穿。从剪鞋底、纳鞋底到按帮、楦鞋,做一双布鞋母亲前后要花费六七天时间。

即使家里经济条件非常拮据,母亲也不会为了省布料而减少工序。到后来母亲也会到集市上买塑胶或泡沫鞋底,这样就省去了纳鞋底的功夫。但只要时间充裕,母亲还是会一丝不苟地做“千层底”,并在款式、颜色和用料上都有独到的创新。三两双单鞋就可以从春穿到秋,而棉鞋则是在农忙结束后的深秋开始动工。

棉鞋的复杂程度远高于单鞋,鞋底是同样的做法,而鞋面就要多几道工序。鞋面上要絮上厚厚的棉花,还要砸鞋眼儿,工期就会长很多。母亲通常会用整个深秋到冬季的闲余时间做全家人的棉鞋。而过年前,母亲总会为家里的每一个人做一双新棉鞋,期盼来年好兆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唐朝诗人孟郊的《游子吟》是一首母爱的颂歌,点出了母子相依为命的骨肉之情。老母一针一线,针针线线都是这样的细密,是怕儿子迟迟难归,故而要把衣衫缝制得更为结实一点儿罢。其实,老人的内心何尝不是切盼儿子早些平安归来呢!慈母的一片深笃之情,正是在日常生活中最细微的地方流露出来。只是我的母亲不是在缝衣服,而是在一针一线地纳鞋、绱鞋。那一双双布鞋,纳进了母亲的多少慈爱与深情。

从小到大,我穿着母亲精心制作的布鞋走过春夏秋冬,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成熟,走向社会。现在,母亲已经上了年纪,手脚不如以前利落了,但是老人家依然会做一些针线活儿,只是很少做千层底了。往日里,那针针线线早已融入多少母爱的深情和难以想象的辛劳,更是平添了一份我对千层底的怀念。

如今,千层底布鞋已经成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制造业发达的今天,工厂生产一双鞋的成本远低于一双手工布鞋,大概除了部分农村,已经很少见到这种纯手工的布鞋了。现在网上也有手工布鞋,有的还美其名曰“保健鞋”,并赋予了中华文化的卖点出售。网上同时也有售布鞋加工机器,想来这布鞋也不会是真正的“千层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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