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

小丽/画

爸爸：

您身体还好吗？

又到四季更迭时，时间过得真快啊！北京已有了些许春意，什刹海边的柳枝开始微微泛绿了。料想东北依然寒风萧瑟，残冬未尽，您有慢性支气管炎，一定要多穿点，注意保暖！

爸爸，告诉您好消息，您对我的“催肥”见效了！春节假期过后上班时，单位的同事纷纷说我脸圆了，气色好了。去年深秋，妈妈离世前后的那段时间，我极度消瘦和憔悴，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次我回家过年，您早早地列好“汤谱”，从豆腐大酱汤、海鲜味增汤到滋补牛尾汤，每天把我“喂”得肚子圆鼓鼓的。我知道您希望我圆润、丰满起来，像年轻时的妈妈。好吧，为了让您高兴，我愿意“胖起来”，打破苗条“戒律”在所不惜。

在老家陪您过完年回北京已多日，这几天整理抽屉时翻出二三十年前的家书，突然有了提笔铺纸的冲动。自从手机普及后我没再给家里写过信，想当年从老家到北京上大学，几乎隔两三日要写一封家书。那时刚寄出信第二天就开始掐着手指等着家里来信。“家书抵万金”，您和妈妈的回信中，一字一句尽是牵挂和疼爱，一笔一划都是激励和鞭策。谆谆人世语，悠悠父女情，您对我的诸多告诫，如“待人要谦虚，做事要严谨，礼仪要得体”，早已融进我的言行里，成为人生准则。言有尽，意无穷，且凭尺牍寄长怀，对我而言，这一封封家书何尝不能跟《傅雷家书》的影响媲美呢？“见字如面”，如今身处光电般速度的互联网通信时代，我为自己的珍藏感到庆幸。

爸爸，这么多年，您一直习惯于照顾别人，却忘了如何心疼自己。为了照料病重的妈妈，您超负荷地付出，经常连续几天睡不了一个囫囵觉。朝鲜族的大男子主义是出了名的，您曾经也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可自从妈妈卧床不起后，您不但练就一身家务“功夫”，甚至还为老寒腿的妈妈缝过棉裤。那个细密的针脚，让我惭愧不已。妈妈去世前，作为女儿，我都没有为她洗过澡、按摩过腿脚，甭说为她做针线活了。

更让我佩服的是，您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完全看不出是七旬老先生打理的家。出门在外，您腰杆挺直，谁能猜得到您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呢？我妈去世的第四天，您跟平时一样把单元楼道从一层一直扫到六层，还在每一层窗台上为吸烟的人放上自制的烟灰缸。自尊、得体、干净——街坊邻居对我提起您，都竖大拇指。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您讲究“精气神”，您的口头禅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丢了“精气神”。

爸爸，您一直是我们家的“精神领袖”，即使我和弟弟早已步入成熟中年了，但每当看到您头脑清晰、有条不紊地做事时，我们也常常望尘莫及。我甚至认为您冷静有余，激情不足。但妈妈走后的这段日子里，您经常流露出未曾有过的感性的一面。记得我妈去世第三个月的那天正好是小年，您在电话里说：“我去看你妈了，问她冷不冷，她说还好。我给她买了一束菊花……” 那天老家零下二十度。记忆中，您未曾给我妈买过鲜花。仿佛看到，冰冷的骨灰堂里，留下小小盒子中的妈妈，您一步三回头。

“就算是你妈一直下不了床，我为她端屎端尿，我也希望她活着。” 半个世纪夫妻情,相濡以沫恩爱深，我知道您对妈妈有太多的不舍。

“那个世界没有病痛，你先过去等我吧！”我至今还不断回想着那天您说出这句话时的艰难表情，以及挣扎中的妈妈听到后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场面。惨烈但坚定无比，那是今生来世的约定吧！

“你病得再厉害也是我手心里的宝”，您经常用这句话安慰和逗乐过妈妈。虽没有享过荣华富贵，但有情深义重的丈夫陪伴了一生，我想，作为女人，我妈是幸福的、满足的。

今天是正月十五，窗外，月色明明的，皎皎的，清清的，此刻，一样的月光照在老家的雪地上吧。 耳边响起李健的歌声：“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冥冥中什么已改变，月光如春风拂面……”

爸爸，夜已深，今天就写到这儿，我以后会经常写信，一如当年您给我写信。

祝您安康！

女儿

2017.2.11

（作者：咸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