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你把我的钥匙放哪儿了？

有钥匙在记忆里准确随行，真是一件关系到幸福指数高低的大事，但愿我不再将它轻易弄丢……

■ 舟子

前一阵，有一首很火的歌《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我没有一个像“张士超”这样的朋友，但也有“昨天晚上，我走在回家路上，突然想起，我没带钥匙”的噩梦。这个噩梦始自少年时。

钥匙是家之重器，少年人一般无权主管，我上小学时的一件“例行公事”就是每天把钥匙交到正在上班的家长手中，然后再去学校上学——他们总是先我离家：小镇不大，大多数的居民都居住在小镇中心，围绕着那唯一的一所医院、学校、电影院等等而居，完成这样一件“例行公事”并不算难，也谈不上太多的绕道。

这一路于我也是一段快乐的旅程，虽然我那时根本不知世上还有“旅程”这样两个字，我只是津津有味地走过那些街巷，“巡游”一般，张望着那条街巷上每一处的即时风景，虽然，走过了无数遍，但是从不厌倦。每当发现一点新气象，就驻足停留上很长的时间，直到估计时间不允许了，才恋恋不舍地督促自己不得不离开。

现在想来，那条街巷是我生命中的重要长河：“你是一条河，我的沧浪之水，请在五月芬芳的田野上等着我……”我愿把抄来的别人的这诗歌献给它。在那条街巷上，我看到农人早早地从乡间赶来卖菜——都是自家种的；我看到两边店铺里刚出锅的包子、馒头冒着蒸腾的热气，我并不馋，因为我一直都钟爱米饭；我看到一些民间艺人在耍猴或是玩魔术，把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镇上小人儿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世界真奇妙……

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的巡游有了一个麻烦的结局：当我兴冲冲地到达家长面前，从兜里准备掏出要上交的钥匙时，常常发现钥匙没有了！为了治好这个顽疾，家长没少费工夫：责备我、骂我，但收效甚微，钥匙还是一丢再丢，我不知道是在哪里丢的，大人也找不到原因！于是，家长想出了最后一个大招：用别针把钥匙别在我的衣兜上，让它“固定”住，以免莫名再丢。如此大招，家长甚感欣慰，我也如释重负。但出人意料的结局还是出现了：一次是我在路上把别在衣兜上的钥匙用手指转着玩，它“噗”地一声飞了出去，杳无踪影……还有一次是，我在出门时怎么也理不清那缠绕的钥匙绳，心想：那就随它去吧。谁知到了该交钥匙时，钥匙连同钥匙绳都不见了……

这段丢钥匙的经历，连同我在这条街巷上有一段时间总是在几乎同一个地方摔上一跤的经历——密集的摔跤，让我腿上的同一个伤疤久久难愈——成为了我少时两个清晰的心结，挥之不去，成年之后，还常常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成年之后，尤其是最近，我常常得意于自己对孔子那句话的认同“四十而不惑”——“三十而立”不符合我，但“四十而不惑”却符合：现在的我比以前清醒、井井有条了许多，很少犯迷糊，其中也包括很少出现丢钥匙这样的“重大事故”了。虽然，也曾犯过一次，但委实是情有可原：一个朋友远道开车送我到家，我礼节性地送她出门时，一不小心就把房门给“带”上了，人在门外，钥匙在门里，瞬时咫尺天涯！我从没发现我家的门这么容易被锁上，我猜想是有风在作怪！庆幸的是还有另外一把钥匙在距离几十公里之外的家人手中，于是，本来该告辞了的朋友只好又把我车载到几十公里之外去取那另外一把钥匙——没办法，这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了。

我觉得这次“丢钥匙”纯属偶然，不能怪我。于是，我依旧沉浸在对于自己的满意之中，直到最近的这次旅行归来：出门十二天，一切顺遂，出发时与里约奥运几乎同步；一路上，河山大好，美景如画；回来之后，又赶上了观看女排决赛夺冠、重回奥运之巅，在全国人民对于女排尤其是对于郎平的一片赞誉声中，我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郎平是全国人民永远的偶像，也是我的！我甚至将这称为“最美的后奥运时光”！但就在此时，“噩梦”重演了：我的钥匙不见了！

这虽然不影响我进出家门，因为另有一把钥匙在，但足以令人沮丧：旅行回来后，一直用的是那另外一把钥匙，直到一星期后，我开始把日常物品归位，我发现我的钥匙不见了！在有备用钥匙的情况下，丢钥匙对人的打击更多是心理上的：它让我对自己的记忆可信度发生了巨大的质疑——我原来以为它就在家中，于是我上天入地地找，把每个有可能的地方都搜索到了，我极力地回忆，希望让“昨日重来”，想象着我可能把钥匙放在了哪个地方，但无所获……

这一次又一次的“没有”让我发现人的记忆力是多么的可疑：我的钥匙就是没在我记忆中所放在的地方！而我平时还自诩为一个记忆力还不错的人。我还应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吗？但如果它都不值得信任了，我又还能信任谁呢？

当记忆这把唯一的人生钥匙都被遗失之时，人生又该靠什么去检索呢？这些问题都是我所不能回答的，可以回答的是：当我终于没能在家中找到我的钥匙时，我姑且向一个朋友发了短信询问：我那天是否把钥匙落在你家了？很快收到回复：是的。

现在，我的钥匙还在朋友家里，我这两个星期出门身上都没有钥匙随行。但只要让我知道了它在那里，有朝一日可以将它取回，这就足以让我的心不再驿动。有钥匙在记忆里准确随行，真是一件关系到幸福指数高低的大事，但愿我不再将它轻易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