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脚鲣鸟。雄性在求偶时,会轮流抬起蓝脚给雌性看,越蓝,雌性越喜欢。
“博物君”张辰亮正在摆弄自家的雨林缸
□ 宋爽
问:“博物男神,为什么煮的章鱼前要搅拌它,而且搅拌后变硬成这菊花样?”
答:“这叫‘磨章鱼’,先放盐,再搅拌,讲究的要拌一个多小时,其实就是一种腌制,可以去掉粘液,简单脱水,让肌肤(章鱼的)更紧致。有的餐厅懒得用手搅,而是用洗衣机搅拌甚至用脚踩,为老饕所不齿。”
问:“母上大人拿了这个回来让我中午烧着吃,有点像笋,可以一片片剥下来,但是闻起来有点淡淡的香味,可我连哪部分可以吃都不知道……”
答:“蘘(ráng)荷,在日本叫茗荷,是一种姜科植物,吃的是刚出土的嫩花序,外面的鳞片剥几层,切开炒毛豆很好,有姜科的芳香。日本人喜欢用它拌凉菜、拌面。”
问:“和奶奶上山路边发现挺漂亮的花儿,但不知道是啥花,叔叔觉得是兰花,爷爷奶奶觉得是蛇花,我妹觉得是牵牛花,家庭氛围很不和谐,求解惑求翻牌!”
答:“野菰。寄生在芒草根部,完全靠芒草营养生活,自己不进行光合作用。这是花,长得像烟斗,所以台湾人叫它‘番仔烟斗‘,日本人叫它‘南蛮烟管’,都是一个意思。日本奈良万叶植物园在野菰开花时,还会特意贴出通知……”
以上问题都来自新浪微博的博友,问题可谓千奇百怪,回答问题的是“博物君”张辰亮。作为《博物》杂志官方微博账号的主要运营者,他的回答让人感觉无所不知,且语言幽默。
张辰亮认为:“人类社会是穿插在自然里的,而不是反过来”;多观察自然,能让一个人避免自视甚高,对大自然充满敬畏。
博物学这门学科总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某种哲学意味。卢梭在《植物学通信》中写道:“不管对哪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探究自然奥秘都能使人避免沉迷于肤浅的娱乐,并平息激情引起的骚动,用一种最值得灵魂沉思的对象来充实灵魂,并给灵魂提供一种有益的养料。”
18世纪英国博物学家、现代观鸟之父吉尔伯特·怀特在《塞耳彭自然史》的导言里写道:“在我们的时代,‘推进科学’的愿望,就整体上说,已成一尊愚蠢的偶像了。几乎所有的科学教育,都以它为依归;它努力造就的,不是完整而博通的男人和女人,而是发明家、发现者,新化合物的制造者和绿蚜虫的调查员。就其本身来说,这些都很好;但恕我直言,这并不是科学教育的唯一目标,甚至不是主要的目标。这世界不需要那么多‘科学的推进手’,却需要大量受过良好教育的公民,当身边遇到类似的事时,能断其轻重,并轻者轻之,重者重之。”
可以说博物杂志正在承担着大量网民答疑解惑的角色。每天,上千个抛给“博物杂志”的问题等待被“翻牌”。在一定程度上,这掀起了一股始料未及的博物学热,人们开始关注周遭世界中种种常见的、奇异的、不可理解的动植物,甚至天象。不论那些热情洋溢的提问能否被解答,这种行为已使得一部分人成功地从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中解脱出来,开始接受“大自然的旁观者”这个新身份。
而做到这些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博物学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门槛不高,从事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成为博物学家,只要你有爱好,有热情和一些初步的知识。然后有时间去观察、收集,就可以有一定的成就。最主要的是,博物学真的很好玩。”张辰亮说道。
2013年7月27号,“博物杂志”发布了题为《伤不起的印尼摆拍摄影师》的长微博,在博物君搞笑、讽刺又严肃的语调中,人们恍然大悟,原来青蛙打“伞”(一片树叶)、青蛙怒比中指、蜥蜴蹦迪、蜗牛叠罗汉并非“27岁印尼摄影师在邻居后院里偶然发现的”,而是经过严重摆拍甚至涉嫌虐待动物的结果。这篇长微博转发量6万,评论9000多条。
从这一天起,“博物杂志”彻底火了,“博物君”成为众多粉丝的“问题不倒翁”。
就这样,人们的好奇心开始一发不可收拾。铺天盖地的问题发了过来,麻烦也随之而来,张辰亮索性在置顶微博上立了18条规矩:“博物君解答不了的问题:1.药材。2.内外科疾病。3.猫狗的品种……明明自己知道还要“考考你”……
张辰亮最喜欢回答的还是一些常见的东西,比如北京夏天经常在路边能看见的蜀葵,“开红花,然后叶子很大,跟南瓜叶似的,会有很多人都突然注意到它”。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把生活中常见的、身边的东西都能认出来,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在谈到那些被忽视却又濒危的动植物时,博物君严肃起来:“官方只是重点宣传一些明星物种,比如大熊猫,活得比人还好,钱都往那上面投。但一些蝾螈就没那么好命了,尽管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像小熊猫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大家就觉得特别萌,想保护它们;但是同样级别的蝾螈却大批出现在市场上,只因民间传说它有疗效。中国现在对尤其像昆虫这种无脊椎动物,根本不关注,一、二级野生动物保护名单很少有无脊椎动物。这导致很多动物还没被发现已经没了。”
除了“颜值低”的动物遭受被忽视、被损害之外,植物的处境则更为凄惨。张辰亮提到,兰花是一种“特别容易被灭”的植物,因为种子不爱发芽,对生活环境要求又高。《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的第二批名单中,兰科所有种都被划成二级或一级保护,但这批名单直至现在都是讨论稿,没有被立法——从1999年它出炉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
这导致挖兰花的风气特别猖獗,“淘宝上一大堆大学生创业,挖兰花,网店搞得特别励志,电视上也把挖野生兰花当成致富经宣传。其实第二批补充名单要是立法,这些人都得抓起来。现在去山里要想看见野生兰花,已经太难,人能到的地方几乎都没了。”张辰亮说:“中国人喜欢兰花,但喜欢的方式不是保护,而是挖走。”
博物君经常语出惊人,他的某些观点常常和大众的认知相违背,但这恰恰基于理性的科学观。
他提到了一个令多数人厌恶的昆虫——蟑螂,并为之正名:“我觉得蟑螂被误解挺大的。他们觉得蟑螂脏,其实它在昆虫里算最干净的了,外观油亮油亮的,纤尘不染,没事就清洁自己。有的人说它传染疾病,哪个瘟疫是蟑螂传染的?有蚊子传染的,有苍蝇传染的,几乎就没有蟑螂传染的。在森林里它也不是害虫,而是扮演分解者的角色,这棵树倒了,开始烂,它就会把这棵树分解掉,是有益处的。在家里它也想扮演这么一个角色。我觉得对蟑螂的恐惧很多都是宣传出来的。”
除此以外,备受推崇的喜鹊在博物君看来也没那么可爱。“人们觉得它很喜庆,其实它在鸟里面算特别‘流氓’的一种动物,别的鸟刚孵完小鸟,它就把小鸟给吃了。它还可以跟蛇搏斗,把蛇吃掉。我在蒙古见过两只喜鹊揍一只隼,一脚就把隼从天上踹到地上。”博物君说,“喜鹊是鸦科的,智商比较高,比较流氓。”
在更高的层面上,张辰亮认为博物学能让一个人不那么“不可一世”,当发现自己原来并非大自然的主宰时,会由衷地感到心平气和,当然也伴随着一些转瞬即逝的失落。如果从人类的视角拍一朵花,往往会觉得花过于渺小,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踩死它;但如果趴在地上平视或仰视它,就会发现,有些花是朝向地面开的,花瓣底下的花纹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上面看见的。
“因为它是给地上的昆虫看的”。这会带来难以言状的强烈的敬畏感和喜悦,“这跟钱、亲情、爱情带来的快乐都不一样,这种快乐毫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