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房间”

■ 伊姐

与小李子的万年陪跑终得正果不同，本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布丽拉尔森首度提名，就击败神级对手保罗凯特布兰切特、珍妮弗洛伦斯，在IMB网上的她的热度完全不逊于小李子，而让她加冕桂冠的，则是一部小成本的电影——《房间》。

房间讲述的故事很简单，布丽拉尔森饰演的少女乔伊被一个叫做老尼克的男人拐骗，囚禁在棚屋七年之久，期间生下儿子杰克。靠着老尼克的补给两人艰难度日，在杰克五岁生日之后，妈妈决定告诉他真相，并请求他配合自己逃跑，去宽广的世界。

在成年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黑暗肮脏的故事，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杰克的角度里，这个故事变得诗意甚至童话。

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乔伊也尽最大努力让孩子活得平安健康：她发明了指哪儿去哪儿的游戏，让杰克在狭小空间也能伸展；她用珍贵的面粉给杰克烘焙生日蛋糕；用生活必需品向老尼克换取杰克渴望的礼物小汽车。

在他们逃出来之前，每天起床，杰克都要跟椅子、床单、打招呼；他从未有过玩具，但马桶蓄水池里的折纸小船，鸡蛋壳串起的项链、食品包装做的贴画，都让他兴致盎然；仅有的天窗中午会漏下阳光，他在墙上做手势画的样子，把10平方米简陋的房间变成了一首诗。

这个房间对杰克就是天堂，最重要，妈妈永远都在身边。

故事的改变其实发生在乔伊让孩子装死，在运输途中跳车送出情报，两人获救之后。

乔伊终于带孩子回到了原生家庭，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并非她设想百次的美好——蜂拥而至的媒体、不怀好意地逼问、父亲对杰克的不承认以及与母亲教育理念的冲突。她不堪重负，自杀未遂，进了医院接受治疗。

在囚禁的封闭世界，她拥有了保护孩子的能力，把世界变得无限；被放逐之后的天地，却没有母子安全栖身的地方，他们的心被看不见的现实问题囚禁了。这是杰克永远不理解的世界。

这就是电影要说的道理——

对于童年而言，外界的存在是模糊的，可真可假的；而妈妈全身心的爱，才是世界本身。

透过社会因素、特殊背景以及各种复杂因素，这部电影让我思考了一个问题，我们想给孩子的全世界，是否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为了学区房一家三代变卖资产，委身于十几平方米的危楼；教育从零岁开始，我还见过孩子还在肚子里父母就开始上课的天价胎教班以及为了改善性置业，弄得举债度日、终日争吵。

当杰克终于逃脱出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风、看到了天空，他很欣喜，但很快，他感到强烈的孤单，当警车开到他被囚禁的棚屋时，他热切地望着窗外，那一刻，世界都不重要，他逃了出来，但他唯一想要的，只有自己的妈妈。

这些所有以爱为名的付出，说到底只是大人自己的欲望。而对于孩子而言，只有爱和宽容，才是唯一的刚需。

当他们离开了囚屋，乔伊却失去了保护孩子的力量。因为她很快发现，她不能再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全神贯注的注意力去倾听和了解孩子。而对于乔伊而言，如果失去了这种保护，他就缺少了跟世界连接的唯一介质，空间再宽阔，却举步维艰。

电影把杰克和妈妈置于极端的境地，也展示了一个孩子，如何可以从魔法的世界成长，变成一个可以要保护妈妈的小男人。

为了逃脱，杰克不得已要装死，要学会身体僵硬、在密实的地毯里不动弹，最难的是，从包裹中翻滚出来。训练让他恐惧，挣扎，终于学会从地毯中滚出来那一刻，乔伊欢呼，杰克愤怒地脱口而出——I HATE YOU！

跳下卡车的时候，他被老尼克发现了，在粗暴地拉扯中，这个第一次见到世界样子的孩子，拼命回忆妈妈教过的求助细节，手上的求助纸团却还是掉了。

在警车上，他害怕得缩成一团，寒冷中，摸着妈妈给自己的信物——一颗坏牙，去感受妈妈的温度。

杰克很棒，不管精神还是行为，都拯救了妈妈。我们可以说杰克很棒，但我们很难说，杰克很幸福。

作为平凡的父母，我们不需面对极端境地，但我们依然有意无意地急于灌输各种观念，让孩子迅速成长起来。

我们会很聪明地指出，孩子想出的朋友是虚拟的；我们会强迫孩子亲热地跟自己每个朋友打招呼，因为懂礼貌是家教的体现；我们要求孩子拍照的时候必须站好，配合我们的所有需求。

好像我们都特别希望孩子长大，把让孩子成长作为一种成就和荣耀。

在影片最后，杰克提出要回到那个房间，虽然这是乔伊不愿意面对的事。

杰克站在房间中央，跟一片狼藉的遗留物一一告别——再见，一号桌子；再见，贴纸；再见，天窗……

那一瞬间我很想哭，我看到了一个孩子再跟自己的童年告别，他长大了，走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但同时，天使消失了，相信自己永远拥有一只想象中的幸运狗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做平庸的人时间会很久，久到一辈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做天使的时间变得长一点？

孩子的世界，有属于他自己的标准，他本来就不该去分真假，而应该去感受爱和童话；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成为大人而努力，童年有特殊的价值。

宫崎骏说，童年的5分钟，胜过成年之后的一年。

所以，问一下自己，无关阶层，无关目的，你想给孩子的童年，打造一个怎样的房间？

它可以充满公主元素、又或者是海盗船主题；它堆满了新式玩具，甚至还有自己的储物间；它墙上挂着孩子成长每个阶段的照片，以及墙上有可爱的身高尺……

但最重要的是，你也在里面，作为母亲，你站在画面的中央，对他温和地微笑。

因为，不管怎样的房间，有了你，才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