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被我吸引

■ 舟子

据报道，“博特罗在中国——费尔南多·博特罗作品展”于2015年11月21日至2016年1月2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展览精选的艺术家的96件作品，是大师历经50年并仍延续至今的艺术生涯中最钟情的油画和素描。分为六个部分：拉美生活、静物系列、斗牛系列、马戏系列、经典再现、素描作品。1932年出生于哥伦比亚麦德林的博特罗，已逾83岁，半个世纪以来以其独特的风格和对体积与色彩的不懈探索而著称于世。

在离画展结束没几天时，我庆幸自己及时看到了这一消息。于是，我决定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去看：告别又一年之际，你会着想做点有仪式感的事，去看一个画展不失为一个好方案——只因在附有画作的新闻里浏览了那些画几眼，我从此没能忘掉那些“胖胖的容颜”。

胖版《蒙娜丽莎》是博特罗的招牌作品，我在画展上找了几圈却没有看到：大概它是没有来吧，这幅代表作好像早就被人重金收藏了，藏之深闺。他还有一幅“传说”中的成名作《12岁的蒙娜丽莎》，几近黑白的简单效果，却让我也想收藏，如果我是个有钱人的话：因为12岁的蒙娜丽莎似乎就该是这个样子，泛光的双眸与尖尖的下巴颏，在她长大之后都没有变，没变的还有那种聪明的神色与笑意，虽然，12岁时的她几乎没笑，而是有点儿抿着嘴。但一旦笑起来，你觉得就是那种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了的“永恒的微笑”。

除了蒙娜丽莎，其他前来的画作也自带光环，绚烂、梦幻、饱满、愉悦，在超常规的体积呈现之下一举“吸睛”成功：一切都是胖的！一个小女孩走到静物《橙子》前，惊愕地站住了：“啊，连橙子也画得这么胖！什么都这么胖！”三个小女孩站在致敬经典的《玛格丽特公主像》前评头论足：“这裙子真漂亮啊，就是人太胖了点！”她们都还是小学生的样子。还有几个年龄更小的小孩坐在地上临摹着大脑袋粗脖子也是致敬经典系列的《里维埃小姐像》和其他画作。“胖胖视界”似乎于小孩子们也很有共鸣。

在以瘦为美的世界里，胖是特别的，但仅如此，不足以成就大师，重要的是与质量相随相伴的吸引力，如博特罗一再所说，“那不是胖子，而是表达一种体积带来的美感和塑性。艺术是变形和夸大的，无关胖子。不只是人，我画的动物、水果、乐器也都是胀鼓鼓的！”借由“胖”和真诚，他的画让人对生活多一份释然，也多一层理解。在他的画作前，我经常的反应模式是：忍俊不禁，然后陷入沉默。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过后，我窥见、感应到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在一个推崇瘦的世界上，胖也可以如此多姿、轻灵。那幅《杠边舞者》当是最好的注解：有着两条明显“象腿”的她认真地踮起足尖跳芭蕾，同样有舞者的气度和气质，有模有样。一般的玲珑纤细身材并不足以涵盖舞蹈的精髓与精致，而凝聚于心的专注与试图摆脱地心引力的跃起似乎更具魔力。还有小丑和马戏中的那些胖人的表演动作也是如此。“拉美生活”里不乏故事戏剧性场景，有《喝酒三女》和她们的猫，有戴着呢绒礼帽出门的《上班男子》，还有《街》中顶着热带水果迎面走来的妇女，还有《谋杀现场》中几个躺倒的人：饱满笃实的躯体外表下，他们对生活的热望与投入，无言而动人，而他们的忧伤也同样挥之不去，难以言说……静物也有同样的品质，只是更加梦幻：那些在桌上与刀叉相伴的《西瓜》等水果像是要睡着了，观众不算太多的展厅里，它们祥和宁静——是否梦见了那曾经孕育它们生长成熟的田间地头吹过的风，还有昆虫在星空下的啁啾？那幅《吉他城堡》中的吉他似乎也要睡着了，琴弦的拨动暂时远离了它。它们是真正的静物，静得即将入睡生出梦来。而梦幻绚烂之中，尤以黄蓝红“大花”三联画见长，每一朵花都大得几乎要膨胀开来，在自己的梦中裂开，同时，又有一种内敛在。如此内向又外向，就像世间万物，既被外力吸引又极力保持自己，因为露放之时就是“绚烂之极趋于平淡”之始……《与男子共舞的女子》中，胖女肩背上的大股发辫丝般飘起，沉重与轻灵共一体，更得生活真实的复合性，而《长矛手的马》等以灵秀清癯见长的动物也被画得那么敦实敦厚：躯体是重量级的，却似乎有着纤细敏感的心。

“我希望丰润、美好、温柔的东西能自然而然地从我的作品中流露出来。”这位至今身材保持不错的帅大叔成就了举世无双的独特画风。如有论所言，“博特罗风格”的“胖”，是用其形态和丰富的颜色，对生命的辉煌意义进行赞颂，也对生命的难以露放表达淡淡的忧伤。最近，随着“引力波”的被发现，一篇“用《泰坦尼克号》经典镜头，让你秒懂引力波”的科普文成为刷屏热门：在爱因斯坦的描述中，有质量的物体会使它周围的时空发生扭曲，物体的质量越大，时空就扭曲得越厉害。《泰坦尼克号》倾世之恋中热舞的杰克和露丝之所以会互相吸引，除了因为爱，还因为质量。若要问“你为什么被我吸引”，回答其实是“因为你重”。爱情如此，万物如是，“以胖为马”的博特罗也将因此名垂艺术的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