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舟子
这位农夫,是2015年感动我的人物,因为他的傻。据报道,木村秋则,一位长相干瘦矮小的老头,因为挑战了常识,种出了完全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苹果,在日本成为“神”一般的存在。他的事迹被改编成电影《奇迹的苹果》,在电视台应观众要求重播了100多遍。有一想要自杀的年轻人看了电视后,打电话给木村倾诉人生的苦闷,木村说:“既然想死,那就在死前当一次傻瓜吧!为了一件事疯狂,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的!”
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苹果,我也有着这样一种对于苹果还有其他植物的理想与愿望,但我会很快就否定掉这种想法,像很多人一样: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为什么地球上还要有农药和化肥存在?我们是那跟随常识的大多数。但木村不同,我不愿称他为老头,“老”容易被人与裹足不前、得过且过相连,他看上去仅年过青年;我也不想称他为老农,好像他无见无识,只是个农民。我觉得他是一个有着生机勃勃的理想的人,与所有其他有见识的人一样,只是他的职业是务农。务农并非低人一等的事,如果能挣同样多的钱,我愿意去务农,每天在太阳下默默辛苦地工作,感受着清风拂过田野,视野比我坐在书房里要开阔得多,景物也比我窗前的一排排楼房要有更多变幻……不用看那么多的书,也许我的眼睛不会近视,我也不会因为看书多了而时有头疼,虽然会有其他的烦难,但因为没有亲历,一时缺乏想象。
木村是个农人。我喜欢农人、文人一类的职业称呼,因为我们都是人,不管我们从事的是什么——我在电脑上敲字,他在大地上绘画,只是地点和工具不同,实质都是为了收获。木村是个农人,却戴着眼镜,不知道是近视还是远视,反正这在农人中比较少见。正如他的傻,在我们很多人中都少见:因为妻子对农药过敏,每次到果园干活后都会生病,于是让果园没有农药和化肥变成了他的执念。但生活远没有那么简单,果树是他家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一年、两年……六年,他的果树都不开花,他快要崩溃也几乎自杀,但一颗野生橡树的茂盛存在启示了他,女儿的话也“刺激”了他,女儿说:“如果放弃,我们不就白穷这么久了?”于是,他坚持不打农药不施化肥,而是种上大豆,草也不割,相信果园靠着自我生态循环的力量可以苹果花开,直到果园变成了森林,昆虫来了,青蛙来了,蛇鼠还有鸟兔也来了……第8年时,果园开了7朵花,结了2个苹果,这是他生命中的诺亚方舟,将他从崩溃的滔天洪水中拯救,让他看到果园重生的希望。第9年,他的苹果开始丰收了,然后的然后是他和他的果园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据报道,他种出的苹果,格外好吃,许多日本人都有一个心愿:“希望可以吃到木村先生的苹果,哪怕只有一次。”令农业专家称奇的是,他的苹果放在空气中可以数年不烂,只会枯萎风干。日本东京的一家法国餐厅,预约用餐需要等待半年之久,而那家餐厅的招牌菜,就是木村的“苹果汤”……他这样一个傻傻的人,就这样成了扬名立腕的大腕,像一个现代农业种植图景中的异类传奇。
在我看到的那篇报道中,这位奇迹苹果的种植行家木村秋则站在自家果园的苹果树前,浅笑得合不拢嘴,身后,满树白色苹果花开烂漫如云锦……那一瞬间,他的存在俨然如神:他用自己神奇的绿手指让自然的农业之道回复到了人间。照片中的他瘦而不干,与他的苹果树相得益彰,散发着绿意与自然的清新与生机。与其说是农夫,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学者:他戴眼镜,他种植之前先去书店看相关的书,一本无意间翻到的《自然农法》一书启发了他,也坚定了他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想法与信念。他成了大腕,但他保持着农人对于土地万物的恭俭与谦逊,谈及“奇迹的苹果”,他说:“是苹果自己在努力,我只是协助苹果而已。”或者干脆说:“可能是我太笨了,苹果树也受不了我,只好结出苹果了。”
在一个精明人盛行的世界,还有几个这样的笨人?阅读了奇迹苹果的“疯狂”之道之后,我有一个疑问:为何不在更大的范围推广木村的种植方法呢?为何绝大多数的苹果树还是离不开农药与化肥呢?也许是产量较低,也许是成本回收周期长?也许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也许。但我又想,即使没有这样多的也许,只是“8年才开7朵花结2个果”这一条,又有几人能够坚守做到?见素抱朴,看似简单,但践行起来,却需要一股傻劲。傻得不够还是不行。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比苹果树还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