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把美食当作艺术形式,把烹饪看作一项“运动”,在这样的钟爱之下,潜藏着的或许正是深切的饥饿感。
■ 潇潇猫
我把这四个字连在一起组成个拗口的词,是想合上“饱吹饿唱”的辙。
饱吹饿唱说的是,吹奏乐器的人要吃饱了吹,唱戏的则要空着肚子唱。我这饱喝饿做想表达的是,吃饱了喝酒不易醉,饿肚子做饭更好吃。
“饱吹饿唱”虽然是民间俗语,由师父传给徒弟,但从呼吸、运气、发声学以及人体胃部和肺部的运作原理上讲,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我这个“饱喝”,应该也是有据可查的,肚子空的时候,没有任何食物附着在胃黏膜上,酒精穿过胃到达小肠的速度会加快,致使血液中酒精浓度迅速增加,人自然就易醉。“饿做”二字,基本上是我的个人感受,经验之谈,貌似无据可依。
先说饱喝。我是个爱酒之人,但历史上从没折在空腹喝醉上,原因就是在我成为“瘾君子”之前就目睹了别人惨痛的教训,没到悬崖就勒马了。多年前有一次,去猫爸一个法国朋友家聚会,一位挺体面的女孩子,被餐前的香槟酒给放翻了,还没挨到晚饭开始,就狂吐不止,抱着马桶不撒手,之后被众人搀扶到餐桌旁,还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最终只能放弃吃饭被男朋友架回家了。还有一回,我在家请客,想整得洋范儿一点,加上春光明媚气候宜人,就请大家在花园里喝香槟酒,来客都是有量之人,一瓶香槟下肚,兴高采烈进屋吃饭,白酒佐餐,随后红酒助聊,不承想,三个酒量最大者率先醉倒了,而且醉到完全失控的状态。那晚可谓我家的灾难之夜,我和几个女友搀了这个扶那个,洗沙发套撤地毯,整忙了半宿。事后出了洋相的男人们认定问题出在我的餐前酒上,众口一词地说,都是我那杯苦酒没有垫好底,也是饭前空腹喝酒惹的祸。
让我这么说起来,香槟酒真是属于躺枪了,委实有点冤。其实要我说,醉酒跟饱喝还是饿喝确实有点关系,但充其量也就是一碗米饭那点差距。跟什么酒也关系不大(假酒除外),根本问题是酒品问题。醉酒者,除了真正对酒精敏感的人,绝大多数就是奔着喝高而去的,不是还有“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一说吗,想醉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再说饿做。饿的时候做饭比吃饱了做要香,这是我的切身体验,也是新近所悟。饥肠辘辘,心里有强烈的对食物的渴望,做饭时自然热情高涨,味觉和嗅觉分外灵敏,眼、手、心的配合度也格外默契,此时出品的菜肴,色香味肯定都比脑满肠肥时更有力度。我甚至认为,即便是一个技艺成熟精湛的大厨,空腹和饱腹时做的菜也是不尽相同的。
这个感悟也印证了我热衷深夜下厨房的正确性。以前我以为自己在请客的前一晚,每每晃过夜晚的大部分时光,总是临近子夜时分才下厨煲汤炖肉,仅仅是出于一个对黑夜上瘾者的怪癖,现在意识到,其实我在等待一个饥饿者的心灵召唤。
有趣的是,最近看到一篇文章,为我的这点所悟找到了科学的依据。科学家通过实验证实,如果你的胃里空空如也,它就会产生一种激素蛋白,让你食欲大增,口水直流,而这种蛋白不仅让你动嘴上功夫,也能帮你搜寻食物,实现的途径是提高你的嗅觉灵敏性。胃饥饿素能促使我们集中精力获取食物,可以提高我们注意食物的能力和记住它们的能力。
这几日我重读美国厨神茱莉亚所著《我的法兰西岁月》,作者的一段话也间接地印证了我的这个说法。上世纪40年代末初到法国、被法国人精致美食折服的茱莉亚说道:法国人把美食当作艺术形式,把烹饪看作一项“运动”,在这样的钟爱之下,潜藏着的或许正是深切的饥饿感。我怀疑,这个民族对美食的饕餮欲望并非源自艺术之光的照耀,而是根植于法国人若干世纪以来那种深刻的、阴暗的匮乏感。
对于我等永远达不到厨神水准的家庭厨子来说,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做个好吃货,保持自己饿心常在,在欢悦和激情之下,做出一顿顿好吃的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