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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3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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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女报调查 没有血缘的跨国亲情 让防性侵教育来到每个孩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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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血缘的跨国亲情

——一位日本残留孤儿忆中国养母

日本残留孤儿回到中国寻找养父母 资料图

“日本残留妇人和残留孤儿是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特殊群体,应该说他们都有两个祖国,两国亲人。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绝大多数都已回到日本,但对中国养育他们的亲人的深思厚情,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一直想把养母的事记述下来,通过媒体留给世间,是我离世前的心愿。”

□ 吉长桂子

我是一名残留在中国的日本孤儿,从吉林省长春市归国,恢复日本国籍后,取名吉长桂子,以示纪念。

日本残留妇人和残留孤儿是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特殊群体,应该说他们都有两个祖国,两国亲人。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绝大多数都已回到日本,但对中国养育他们的亲人的深思厚情,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一直想把养母的事记述下来,通过媒体留给世间,是我离世前的心愿。

我没念过几天书,写不了像“回忆录”似的长篇,以片段的形式记述养母的几件事,从中就可看出养母胜似亲生母亲。

养母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又亲又喊:“俺闺女会叫妈了,俺闺女会叫妈了!”

我被送给养父母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懂事了,也记事了。

记得当时我的日本母亲(后来听说是继母)领我到养父母家说是串门,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母亲就不见了/

我见不到母亲就哇哇大哭,喊着要妈妈,这时有一位日本妇女来跟我说:“你母亲带你不方便回国,把你送给这位(指着我的养母)中国母亲了。”

这对我来说真是晴天霹雳,除了继续大哭就是拽着这位日本妇人不放,不跟养母和家人接近。

这里先交代一下我的养父母。养父马宝财,50岁左右,在长春市开一家车马店(就是市郊农民赶车进城落脚的地方),养母赵玉贤比养父小10岁左右,夫妇生有一子,年长我8岁,在当时按现在话说算得上“小康”,所以有条件雇用一名日本佣人。

由于我只跟日本佣人交流,晚上也和她睡在一起,不愿意也无法与养父母及养兄联系,使养父母考虑长此下去我不但学不会说汉语,也不会跟他们亲近,加上日本佣人也要回国,所以不得不将日本佣人辞退。

辞退了日本佣人,我没有亲近和交流的人,伤心、生气甚至憎恨养父母。我从小就是一个倔强内向的性格,从此不吃不喝,躲在角落里抹眼泪,养母抱我哄我,我挣踹,养母指着摆在我面前的好吃好喝,用从日本佣人那里学来的日语说:“米西”“米西”。

我开始不是一“纵嗒”就是一扭脸,表示抗拒。但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够长时间忍受饥饿是难以置信的,实在饿得不行了,趁人不注意就抓点吃的塞在嘴里,养母看到东西少了,知道被我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再把少的添上摆在那里。

晚上养母哄我上床睡觉,我倔强着不去,困的实在不行了,就“栽歪”在旮旯睡着了。这时养母就会心疼地小心地把我抱到床上,脱掉衣服盖严被子瞅着我睡,看到我梦中哭泣,她也在旁抹眼泪(这都是跟养母关系好后养父跟我说的)。

就是这样,养母一次也没申斥过我,吓唬过我,更不用说打我了。其实养母并不是一个性格温柔没有脾气的人,我曾记得,一次哥哥在外面跟人打架,被人找到家来,养母不由分说抓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顿打,血顺着脸往下流。

养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多少年后我听二舅妈说:养母就稀罕女孩,因病不能再生,所以收养了我。再一个养母曾跟她说过,这孩子多可怜,孤苦伶仃没有亲人,我怎么忍心舍得打她?我收养她,她就是我的亲闺女。

养母耐心地每天想着法的哄我玩,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常带我到街上买好吃好玩的和我喜欢的衣服。如此这般,经过好长时间,我渐渐消除对养母的隔阂,开始与养母亲近起来。

但是在心里总感到这个女人不是我的妈,就是不管养母叫妈。养母并不因我不叫她妈而表现出丝毫不快,仍然耐心地关心我、爱护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其实小孩对语言的适应力是很强的,我不仅早就会说“妈”和“妈妈”这个单词,好多汉语词我也都能说。大概是应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中国古话吧,一天,养母坐在窗台上乘凉,仰望着天空好像在想什么,我也不是想要什么或想找什么,却突然喊了一声“妈”。

养母当时一愣,问我:“你叫我什么?”

“妈”,我接着又喊了一声。

这声养母听清了,高兴得几乎从窗台上“滚”了下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又亲又喊:“俺闺女会叫妈了,俺闺女会叫妈了!”

她又亲又啃,“宝贝”“宝贝”地叫个不停,那种感动,那种亲昵,那种亲爱,在我懂事之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泪流满面。

啊!这大概就是母性吧!在我现在也为人母和祖母的时候更深切地体会到:为什么“妈妈”是人类最伟大、最神圣、最亲切、最亲爱的称谓。

就是在这日常平淡的生活中,我沉浸在充满了母爱的温馨、幸福中。

光复后至解放这几年,内战爆发,政权更替频繁,公立学校无法连续上课,养母为不让我成为失学的文盲儿童,花钱请了一位私塾老先生教我读书认字,背诵《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等。

我能识一些字和现在能写点什么,就得益于那时和参加工作后的夜校学习。日常生活中,养母用言行教我怎样做人和生活技能。

比如针线活,养母说女红不行,会被人瞧不想,到婆家也会受气,养母教我拆洗、缝补、纳鞋底、绱鞋和刺绣等妇道。结婚后,丈夫和孩子的夏冬便服和鞋等我都做过。

养母还是一位有一定素质和幽默感的人,不是枯燥地只教我干活,常常给我“讲古”(讲故事)和“破昧儿”(猜谜),想着法的逗我开心。

一天养母看我发闷,喊我,“来,妈给你破昧儿猜。”我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坐在养母盘着的腿上歪头等着。

“十个老哥上毛山,八人勤快两人闲,雪花飘飘在眼前,是什么?”

我迷惑地摇头表示猜不着。

养母就双手挠头向我:“这是什么?”

我“啊”的一声说:“你把指头说成老哥啦!”

养母笑着说:“我若说手指头那还叫昧儿吗?”

我没猜着不甘心,缠着养母说:“这个不算,再破,再破!”

养母说:“好,再给你破一个。”“三角四角滴溜溜圆,冰凉梆硬热乎粘。”

没等养母说完我就喊:“膏药。”这个简单,我又看见过膏药。

养母亲一下我的脸蛋表扬说:“我闺女聪明。”

我有时也逗养母开心。一天我把一段刀鱼刺贴在墙上喊养母:“妈!妈!你看那大钱串子。”

养母拿笤帚就去拍,我在旁拍手“嘿嘿”一乐,养母知道是我逗她,一戳我的脑门,“你个嘎丫头!”但是我看得出养母心里乐滋滋的。现在想想,就是在这日常平淡的生活中,我沉浸在充满了母爱的温馨、幸福中。

经历出卡子的人都经历了人生的一大难。因养母的精心照料,我平安地渡过了这一生死大难。

我8岁的时候,也就是1948年秋,解放战争中的人民解放军处于反攻阶段,围困了被国民党军盘踞的长春。

长时间的围困,断绝了一切粮食和食物的来源,城内很快出现了饥荒,野菜吃光,草根树皮也拿来充饥,饿死人的事不断增加,饥民因抢掠国民党空投粮食和食品被国民党军枪杀的惨剧多有发生。

为了活命,大批饥民扶老携幼纷纷出城。养母带着我和兄嫂(兄15岁结婚,嫂子正在怀孕,养父出卡子前已病饿而死),就在出城前养母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黄豆炒熟装在一小布袋藏在怀里,捡一些出去能换吃的衣物,带着我们出了城。

在等待放卡子的荒野中,就是养母这一小袋黄豆救了我们的命,使我这已经皮包骨头的小躯壳没有扔在卡子外的荒野中。大概是老天开眼吧,第三天我们就被放出去了。

到了解放区,吃的是没问题了,但养母不让我们吃干的,要我们先喝稀粥,等胃慢慢适应了再慢慢吃饱。

养母是很有经验的女人,饿极之人见着吃的一顿猛吃一定会撑坏的,出卡子的人中被撑坏、撑死的人不少。在卡子内没被饿死,出来后倒撑死了,多么悲哀!经历出卡子的人都经历了人生的一大难。因养母的精心照料,我平安地渡过了这一生死大难。

“养育之恩,永志不忘”,刻在碑上,更深藏在心里。

从小在养母像“老抱子”(带雏母鸡的俗称)式的呵护下,长大成人并结婚成家,但她还是时刻挂念着我。

在我生大孩子的时候,正赶上国内“三年困难”时期,养母知道我的口粮定量低,怕“坐月子”吃不饱,总把她中午带的饭拿来给我吃。

养母60多岁了还不闲着,找一个给人推销杂货的活,每天奔波劳累可想而知,但她还装得像没事似的,进屋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口干舌燥,这干的吃不下,就是想喝点稀的,我喝你的小米粥,你吃这饭。”

可我心里能不明白吗?

这还不算,一天养母“趔趔趄趄”地挎一筐鸡蛋进门,不时地喘着粗气。肉、奶、蛋在那个时候可说是珍稀之物,百姓很难吃得到,听说地师级干部每个月才供给两斤猪肉,一斤鸡蛋,县处级干部只供应一斤白糖和二斤黄豆,群众戏称肉蛋干部和糖豆干部区分他们的级别。

看着这一筐鸡蛋和养母劳累的样子,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激动得一下子扑在养母怀里哭了起来。

“妈!多难哪!你是怎么掏弄来的呀!”

养母拍着我的后背,“你看,你看,你现在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在我的心中,在养母的眼里,我永远是她亲生的孩子,养母的深恩厚情我怎么能忘记呢?养母离我而去,已几十年了,在我为养母立的墓碑上,刻上了“养育之恩,永志不忘”,刻在碑上,更深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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