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性骚扰，可贵的“众怒”

学术名流的光环与包括女性在内的人类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知识可以再生，科学探索无止境，但在人类已知的行为规范中，尊重他人权益，反对性骚扰，无疑当是价值共识之一。

□ 舟子

因涉嫌多次性骚扰女学生违反校规，知名天文学家、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杰夫·马西10月14日辞去了年薪21.76万美元的教职。在接到举报后，校方展开了为期6个月的调查。今年6月结束的调查结果显示，马西在2001年至2010年间多次违反校规，对女学生动手动脚，做出强行亲吻、抚摸等性骚扰行为。

有媒体用“辞职了！加大伯克利天文学家10年来多次性骚扰女学生引众怒”为题报道了这一消息。“众怒”来自师生“逼宫”：12日，天文系25名师生发表联合声明，要求马西辞职，称他不再适合“履行系教职人员的职责”；二是几乎全美的天文学家都加入了对马西的“声讨”。看过这位马西教授的简历，你会觉得如此“众怒”来得尤其值得点赞：马西是全球知名的太阳系外行星专家，曾被视为诺贝尔奖热门人选。他于1996年与自己的一名研究生共同发现太阳系外的两颗行星而轰动学术界。此后，他与所领导的团队又发现了数百颗太阳系外星球。他还是NASA寻找类地行星的开普勒计划的合作研究者……如此“星光”熠熠，而且自1999年以来，马西就在该校任职教授，也算老员工了。

据报道，当时的调查结果得出后，校方并没有给予马西任何处罚。直到近日有新闻网站曝光了马西的性骚扰丑闻，引起学界一片哗然。10月7日，马西在互联网上公开道歉，称“虽然无法认同一些指控，但自己的行为的确无法被一些女性接受……将承担全部责任”。不过，校方的从轻处理引起了校内外诸多人士的不满，“解雇马西”一度成为网络热搜词，一份支持此次性骚扰事件中受害女性的请愿书收集了2000多个签名，包括多名马西的同事。

马西会为有这样坚持原则与正义的“队友”而黯然神伤吗？在他的丑闻曝光之后，他们如此坚决地站在他的对立面，穷追猛打，毫不留情。他们曾经并肩为了科研学术而战，但当这个为师不尊的马西长期以来的为人所不知也为校规所不容的行为曝光，他们如此同步地与他从此“别过”，不屑于也不能再与他为伍。他们没有帮他写联名信，以证明他平常看似一个多么好的人，他们尊重事实、大义灭“亲”。依我之见，他们的看似无情恰是对于受害者的有情：一个有头有脸、堪称学术带头人的著名学者做出这样的事，理应受到其前“队友”这样的鄙视吧。而这也是对于勇于发声的受害者最好的支持与鼓励，这等于是在表达明白无误的信息：我们坚决对性骚扰说“不”！即使校方有人想从轻发落他，我们也决不能答应！我们失去了一个有可能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赢得的是公众对我们的院系、天文学界还有更是对我们自己的尊重，捍卫的是学人的清誉与遵循。

身处舆论汹涌之中的马西被迫辞职，但并非万事大吉。辞职之后，这位照片上看起来已并不太年轻的天文学家将向何处去？据美国天文学会负责人尤格·厄里说，不清楚马西是否能够找到新的学术岗位，但即便可以，他也不会被允许在大学里任教。作为美国天文学会成员，马西的行为违反了学会的道德标准，可能面临处罚。

作为一名学者，他曾经有为而著名，但性骚扰行为让他把后半生大好前程葬送，这对于他本人是应得的结局与惩戒，对于后来者则是最好的警醒。提起前“队友”对于性骚扰行为的绝不姑息，这位天文学家的一朝“被弃”并非孤例。还看到过一则消息：2014年12月，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宣布决定取消已退休的著名物理学教授瓦尔特·勒温颇受欢迎的网络公开课程，原因是该校就勒温在网上性骚扰一名女学生的指控进行调查后，认为其行为确实可以定性为性骚扰。校方声明：“勒温一直是表现良好和值得尊敬的教授，对于我们必须采取的行动，麻省理工感到十分惋惜和痛苦。”并表示：“学生对他们的老师有着无限的信任，我们必须保护任何在麻省理工获取知识和教育的学生，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网络上。”有人说关闭课程太可惜了，但校方如此“无情”之举其实是对性骚扰的“零容忍”，长期来看，这才是无价之宝：知识可以再生，科学探索无止境，但在人类已知的行为规范中，尊重他人权益，反对性骚扰，无疑当是价值共识之一。已有的价值认定都不能尽最大努力去尊崇维护，学习、探寻新的真相与真理又有何用？

学术名流的光环与包括女性在内的人类尊严，哪一个更重要？马西的前“队友”们以其决绝之举表明了明确的立场。纯净难得，有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但丑闻曝光之后，前“队友”的反应与选择往往体现出这个界别的整体素质与行为水准。这些美国天文界科技人士对于此次性骚扰的快速集体反应，让我想说：这群以仰望星空为专业和职业的学人与学者，毕竟没有辜负星空赋予人类的向上追求等美好意象，毕竟还是一个值得我等科技菜鸟继续仰望的“高大上”人群。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我看来比此前印象中的名校更具实力：失去一个有劣迹的学术大腕，并不等于失去全世界，而迎来的将是更加清新的学术空气，这样的空气将有利于保护更多人有一个健康安全的学习环境与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