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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1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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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美·什刹海 年前的烟火气 《棋魂》:棋为苍穹,真情为魂 故乡的车前草 通 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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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车前草

噙泪写小稿,默默念故乡。那记忆中的无数村童,何尝不是生命力顽强的一茬茬神草?虽未必能至,然心向往之。

■ 老九

春节渐近,老家的表弟又快递来了他加工成半成品的小鱼干,满足我的小癖好,用来混搭豆瓣酱烧尖椒,鲜辣得鼻尖冒出快乐起舞的小汗珠。不料一同快递的,还有几大包干货,是年逾八旬的姑姑,采撷洗净晒干的车前草。凑近闻闻,故乡的田野,连同远山近岭,齐齐聚集鼻端,芬芳了嗅觉和记忆。也让我无视了小鱼干们若有如无的乡音问候,当即用开水泡车前草,品尝乡情。

如此一来,这个不回故乡团聚的年,就近乎故乡千里寻游子,他乡已然成故乡。

我的故乡在千里外的鄂东南。以古代江汉平原为云梦泽来定位,故乡应该是靠近岸边的浅水地带,有山有水,却山不高水难阔,标准的丘陵地区。人烟倒是颇为稠密。谁若站在不高的山巅环顾,眼底便是一座一座的小山微波荡漾,直到天边。山与山之间的绿色地带,星罗棋布着一个一个不大而上空漂浮淡蓝炊烟的村庄,多可百来户,小仅五六家。我的村庄中不溜,村名刘胜二,据说是祖先的名讳。别的一些村名,来历也大同小异。

我出生的时候,村里的经济已渡过了最困难的时刻,但依旧贫弱,每家只允许养几只鸡和一头猪,这头猪就被无形中放大至近乎畸形,它担负着全家年终诸多希冀。养了一年,在村里的人家绝大多数分不到生产队分文的年终分红时,就巴望着牵它到规定场所卖掉,不但换回孩子们读书的学费,还能换点钱让发放的肉票派上用场,买几斤肥肉让大人孩子过年尝点荤腥;让糖票派上用场,买一两斤糖甜活寡淡的味蕾;也让布票派上用场,扯下几块布,御寒遮羞也尚美。

我在供销社里看到农人扯布,营业员在柜台后面用硬尺将整匹的布拉出一截量好长短,剪刀咔嚓一个口子,就两手分开用力,沿着量好的剪刀口,嘶啦——嘶啦——,几把扯开。所以,当时的农人买布不叫买布,而说扯布,是有道理的。但我听到这撕扯的声音,总觉得是在血淋淋撕扯猪皮,让我揪心,感觉很不美。但痛去快来的是,营业员将撕扯好的布哗地抖开,如同今人玩抖音般潇洒,一块以丈见方的布块,瀑布般柜台前飞扬开来,又在布块将接未接地之际,她如甩鞭子般凌空收起,三把两把,就折叠成半尺见方的一叠,交给等候的农人,当我亲眼看见隔壁的细婶抱着一头死去的小猪涕泗横流,当时诧异,事后理解。细婶不但哭,还诉,她抚摸着僵硬的小猪哭诉:你真不还债啊……我一家老小还能指望谁啊?啊啊……一个有着诸多故事情节的载体突然崩塌,她的梦想幻灭了,泡汤了,她能不如同丧失亲人般伤心吗?

所以,在我的童年时代,猪就像一家的财神爷,有着特殊的地位。要奉供它,粮食不够人吃,只能是洗碗洗米水洗净剁碎煮熟的猪草。孩子们的猪草篮子,拎着的也是一家人的生活成色,甚至事关孩子们自己的前程。

在我看来,故乡村庄四周田野遍布打猪草村童的记忆,值得深藏时空的年轮。

无疑,我也是打猪草村童中的一员。一手臂弯挽着竹篮子,一手捏着带把的小铲子,随奶奶教认辨识,这些野生的草哪是有用的,哪是无用的。有用的就铲下,装篮。我认识了数十种猪草,尽管它们的大名未必与植物书上同名,却都是猪财神爱吃的。如野芹菜、马齿苋、马莲单、狗牙齿、猪儿齿、猫儿头、灰灰菜、野葱、鱼腥草……当然也少不了车前草。

车前草在田头沟畔多得很,往往成片成规模,它们各自花朵状张开五片六片兔耳般的叶子,贴地生长,到一定时候了还会开花,结籽。这籽儿,就是车前子,连同叶子和根,都入药,中药铺里有售。采车前草时,一定不能手揪,手揪仅仅得叶,一定得用铲。估摸着打点提前量,离开根几厘米处下铲,再深度几厘米斜刺里用力,能明显感觉其根挨铲而断,一撬铲,此株草不动声色歪倒。再以此类推进行下一株。一连几株都完成操作,便用手如同薅羊毛,薅起一大把,就地砸一砸,除尽依附的土块,装篮。这种操作,非竿钓而形似网捞,一捞沉甸甸,篮子里也迅速水涨船高。一篮子猪草中,车前草最多,十分天下有其三。篮子满了,沉了,挽上臂弯的篮子往一边施压,而弯扭的小蛮腰自然要倒向相反的一边,与臂弯中的篮子分庭抗礼,也分享收获。此时,闻着一竹篮清新四溢的猪草,脚踩田埂暮色归家,心中还在想象父母脸上可能出现的喜色,与做作业做对了老师的表扬,两相对比,到底哪个更开心,哪个更实惠。一声隐隐的猪圈“二师兄”哼哼声,算是给了答案。

关于这车前草,还有一段优美的传说。传说汉代有名将马武,一次带领兵远征,由于地形生疏加上以劳攻逸,打了败仗,被围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值炎夏,无雨缺水,军士和战马都得了尿血症,急缺清热利水的药物,将士都焦虑,一时军心动摇。不料,一个名叫张勇的马夫大喜过望地惊叫,原来他发现有三匹尿血的马不治而愈,而马前地面上一片兔耳形的野草被马啃食过。莫非是这草的神功?为证实推测,他自己也立刻试吃此草,也迅速见效,于是惊喜报告马武。马武大喜,问此草何处可寻,张勇伸手一指说:“多啦,就在马车前面。”马武抱拳谢天:“此天助我也,好你个车前神草!”即令全军吃此草,果然军马均治愈尿血症,连战皆捷。车前草的名字就这样流传下来。

我一般不信民间传说,感觉牵强附会的多,但此则传说我宁信其有。在我们的农桑文化和中医文化中,老祖宗的神农尝百草,不都是如此操作的吗?

故乡野外遍布车前草,但与故乡人说起车前草,肯定许多人不知为何物。只有在出示该草后,他们才会拉长声调“哦”一声,笑笑,说,不就是孩子们打猪草的蝌马衣嘛!

故乡人称车前草为“蝌马衣”。我不知最先是哪位先人叫出这么个鲜活的名称来,大家都跟着叫,自然是认可这个名儿的,感觉生动形象。“蝌马”并不是马,而是青蛙,也就是苏浙人说的田鸡。“蝌马衣”名称的得来,应该是依翠绿的青蛙栖身在这种碧绿的植物间特点,二者水乳交融,相辅相成,难分彼此,植物就像是动物的衣饰。这“蝌马”的幼年即蝌蚪,一条山泉流蝌蚪,是名画中的“蛙声十里出山泉”的意境。一声蝌马衣,千里故乡来!

在与耄耋之年的姑姑聊天中,我说起幼时打猪草的经历,感叹大家有眼不识车前草,原来其有祛痰、抗菌、降压、利尿的中药作用,她就不懂车前草为何物。一说到“蝌马衣”,她才哈哈大笑。她还推断,那时的猪真是过的神仙日子,不碰瘦肉精,不碰这激素那添加剂的饲料,完全纯天然的绿色生活。如今的田野,生活富足的人们再也无须打猪草了,孩子们都不知打猪草是干什么。这个词将从生活的词典中消失。那些有名无名的草们,也能舒坦天地间,闲适阅春秋。

谁能料到,有了心的年迈姑姑,再次去田野,采撷洗净晒干了几大包药食同源的故乡车前草……不,是蝌马衣!并千里快递!

噙泪写小稿,默默念故乡。那记忆中的无数村童,何尝不是生命力顽强的一茬茬神草?虽未必能至,然心向往之,我这个老游子,好想做一株带脚远行的故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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