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风

■ 冉学鸿

宋人张九成以勤学闻名，寓居宝界寺时，其寝室有短窗，他每日昧爽执书立窗下，就明而读，如是者十四年，待其北归时，窗下石上，双脚之迹隐然。这位苦学名士徙居西湖之滨，一生傲岸，四进朝堂，四次辞官，因而一生大半时间赋闲谪居，以讲学为生。并自名烟云为家，风月为邻。一位廷试妙笔生花的状元郎，今朝寄身江湖，他的学生多有不解，尝问其故。张九成回答倒也爽利，说习俗坏人，正理难行，动多龃龉，不如归来，多少快活。言语间可窥一副直肠。

宣和年间，张九成负笈汴京，博有大名，当时权贵有意结交援引，他力辞不受。宋廷科举取士专崇王安石新学，张氏则坚持学者贵于自得而躬行，批评王学穿凿附会，结果当然是科场连连失利，但好歹保住了读书士子的独立人格。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写张九成在越上作幕官，不请供给钱；在馆中进书，不肯转官，人皆以为好名之过。无垢遂言，既请月俸，又受供给，偶然进书，又便受赏，于我心实有不安，此亦本分，何名之好。罗氏遂感言，世降俗薄，贪浊成风，反相与嗤笑廉者。谀佞成风，反相与嗤笑直者。软熟成风，反相与嗤笑刚者。竞进成风，反相与嗤笑恬退者。侈靡成风，反相与嗤笑俭约者。傲诞成风，反相与嗤笑谦默者。风俗至于如此，岂不可哀。

世风之下，人既为风气型塑，亦能匡正时风，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能量与操守。张九成一介寒儒，独守清骨，当属不易。李清照曾有句：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前人讲或是李易安嘲二人诗风偏软。然知人论世，以张九成刚直秉性，笔下纵多绣口柔肠，于一生结论也是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