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将范小青、王安忆、铁凝、池莉等相比较着读,也从迟子建身上联想到东北的前辈作家萧红,但今年看得比较多的是西北女作家李娟。她的散文非常有个性,感觉独到,让人想到金庸笔下那个天山童姥。读她的《我的阿勒泰》,感觉那些炮制浅显粗糙的作者真该脸红。她说:“物质生活一旦简单了,身边的一切也会清晰地水落石出,铅华洗尽。”
■ 老九
回眸庚子年的阅读,我首先想到的是儿童文学。这倒不是因为我曾在儿子读小学三年级时出版过一本《有一个少年》的散文集,记录他的成长故事,并因之有幸结识了苏州众多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而是因为读了山东作家张炜五卷本的《海边童话》,一下子打通了我本人童年时代的记忆,心潮澎湃,跃跃欲试。我是个张炜迷,从他的《一潭清水》开始,相继读了他的小说《秋天的思索》《秋天的愤怒》《声音》《古船》《九月寓言》和大量的散文。
在山东作家莫言获得诺奖后,我在赞叹他实至名归的同时,感觉陕西的贾平凹、湖南的韩少功、上海的王安忆等如果获得该奖,也同样顺理成章。这个“等”中,就还有张炜。但我一直不知他也写儿童文学,这显然是我的孤陋寡闻。其实,他是从儿童文学起步的,回味此前读过的他那些优秀小说,能明显辨析他作品中儿童文学的特质。这次阅读他“重返童年”的新作,是一次阅读享受,也纠偏了自己的失误。我由此想,每一个优秀的作家,都应该也是儿童文学作家,对儿童文学的写作不陌生,不视为畏途。
正是因为读张炜,我也隔三岔五地翻读上海作家赵丽宏的“童心三部曲”《童年河》《渔童》与《黑木头》。赵丽宏在诗歌界和散文界拥有崇高的威望,早在他读华东师大时,我就跟踪他的诗歌和散文,也读过他写跳高名将朱建华的报告文学,但真正喜欢的还是他的音乐欣赏笔记和读书随笔,有明显的过人之处。后来我做编辑,也约过他的稿,给他开过专栏,他的书信手稿我也一直珍藏至今,并且在家中书柜专门留有他作品的一格。即便这样,初读到他的“童心三部曲”,还是可以用“兴奋”来形容自己心情。长期以来,我形成了一个小说家能写散文、散文家不会写小说的判断,终于被他的小说给纠偏过来。他的儿童小说,充满着他童年生活的印记,读他的儿童小说,总感觉身边有这个文静白皙的海派谦谦君子作陪,过程挺美妙。
苏州儿童文学创作是中国儿童文学的重镇,从动物小说金曾豪开始,带动了王一梅、徐玲、苏梅等一批实力派儿童文学家,囊括了国内所有儿童文学奖。但今年读到的是苏州工业园区胜浦街道(原胜浦镇)的殷建红,他由作家出版社推出的“梦寻江南系列三部曲”《外婆桥》《水天堂》《姚家弄的猫》,满满的苏州干货,满满的苏派风情,非常出彩。他是一位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本次厚实的三部曲,让人读懂了什么才叫对家乡深深的眷恋,什么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读这个身边的年轻人,不失为路途遇到一座别致的凉亭,完全应该“亭者停也”,暂停下来观风景。
好风好景自然得少不了西边的巴蜀。我到四川盆地的眉山多次,认识周闻道、张生全、沈荣均等良师益友,也一直是他们“眉山三侠”的忠实粉丝。今年欣赏到了张生全《重返蜀山》的好风景。张生全也是从写散文起步的,散文写得颇富个性。但几年间,他来了连续华丽转身。从三卷本《蒙哥大帝》开始,他继而又用近50万言写了《不倒翁冯道》,还有畅销书《宋末大变局》《超级版图》。
当业界为这个快速蹿红的新锐瞠目结舌之时,他又从历史的纵深处飘然而出,推出晚清民国年间以洪雅柳江古镇为舞台的《最后的士绅家族》,和近在眼前的乡村振兴大戏《重返蜀山》。今年的疫情阻挡了游客步履,但还是有很多人通过这部《重返蜀山》神游巴蜀风情。承蒙不弃,带着东坡故里深情厚谊的二卷本飞到江东来,是我好长一段时间的枕边书。
除了看书,也关注书外众多省份将其列为优秀阅读推荐,还读到十多篇评论文章,每每将我想写书评的念头打压下来。我将张生全与苏州的苏童和四川前辈写《死水微澜》的李劼人做过比较,感觉他们有同有异,张生全似乎后来多“添”,增添了几分峨眉山之秀和瓦屋山之妖,大刀阔斧又绵里藏针,有野山野水的恣肆浑然。我原本乡村生长,读了他的书,也更加眷恋乡村,想回归乡村。
应该特别说到一位女作家。我习惯将范小青、王安忆、铁凝、池莉等相比较着读,也从迟子建身上联想到东北的前辈作家萧红,但今年看得比较多的是西北女作家李娟。她的散文非常有个性,感觉独到,让人想到金庸笔下那个天山童姥。读她的《我的阿勒泰》,感觉那些炮制浅显粗糙的作者真该脸红。她说:“物质生活一旦简单了,身边的一切也会清晰地水落石出,铅华洗尽。”这也许是她的经验之谈吧?王安忆说作家需要天分,不是靠读大学就能培养出来的,李娟当是最生动的例子。
当然也有“功利阅读”。因为在编写两院院士丛书,近年读得最多的自然还是院士传记类的书籍。顾翼东、何泽慧、李敏华、沈善炯、陈中伟,他们的传记非常翔实,读他们的书,也是走近他们的时代,走近他们的心灵,深感他们不仅知识超群,更因为他们深沉的爱国情而堪称国家民族的栋梁。
浙大数学教授蔡天新的《我的大学》一书,是我的老领导沈石声推荐并借我的,其中有一篇长文《潘师》,写蔡的恩师潘承洞院士。蔡天新本身也具有传奇色彩,他15岁考上大学时,才在上学路上第一次看到火车。这位数学教授也是一位诗人和作家,他的思路独树一帜。而且,他的诗歌不是教授学者们写的那种工整的旧体诗,而是很新潮很前卫的文本,在当代诗坛有一席之地。读了他这本书,有一种搜集他所有作品一睹为快的冲动。
我还读了《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今年是史上从未有过的特殊年景,疫情蔓延,感觉天空总是多云转晴的状态。尤其是开春时段,宅家闭门,靠微信与门外世界联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接触到了老祖宗的医学书。
《黄帝内经》读起来有些吃力,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参照网上的一些注释,也能读下去,并领会其精髓。阅读过程,也是考验和提升自己的古汉语水准的过程,比较有意思。民间有歇后语:“秀才习郎中——一看就会”,自然是过于夸张,但其中还是蕴含一定道理,认真看看中医书,能整体把握身体健康的原理,自我调节饮食起居,有时也可以自己购买一些中成药吃吃。
《本草纲目》翻读起来要轻松很多,看看当时的文坛领袖王世贞为之写的序言,可以间接掂量这部大典的内容。他说:“岂仅以医书观哉?实理性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录,臣民之重宝”。评价到位!难怪他写罢序言后的签名落款为“王世贞拜撰”。庚子年本身是一部深刻巨著,值得我们好生阅读,好生反刍,好生携带前行,继而翻开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