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中国式母女

有人说：父母要在恰当的时候，得体地退出儿女的生活。我不以为然。我爱女儿如生命，但最健康的爱是放手。

■ 毛庆明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她给启蒙时期的女儿报过各种班，舞蹈、钢琴、绘画、游泳，但并不提要求，一切全凭女儿兴趣；母亲爱读书，自己读得津津有味的书就推荐给女儿，但也不强求，女儿喜欢就读，不喜欢就读别的，阅读习惯从来没有中断过。

女儿上学后，成绩不温不火，通常是语文考好了，数学就差一点；下一次数学考好了，语文又掉下去了。母亲叹口气：你这个跷跷板状态，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呢？直到三年级结束，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听到女儿进门后的大叫：妈妈，我变态了！母亲错愕地回头，只见女儿俏皮地歪着脑袋，双手各持一份满分试卷，由于跑得急，嘟嘟的小脸红得像苹果，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女儿的青春期词典里只有两个字：叛逆。读了一些书，有了自己的思想，十几岁的年纪，看所有人都是堂吉诃德眼中的风车。唯有日记本是最值得信任的，然而日记本无法密封，时时听同学说起日记被妈妈翻阅的困扰。于是母亲替她出主意：你可以把日记本里夹上头发丝。女儿依旧不放心：那你看完又把头发丝放回去呢？母亲说：你可以设置头发丝的不同根数和不同摆放位置啊。

高一的某一天，女儿放学回来跟母亲说：我要出国做文化交流，一年。母亲问：功课怎么办？等你一年后回来，可能就跟不上了。女儿答：我尽力自学，实在不行就多学一年。母亲说：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吧。选拔、考核、集训、办理护照，两个月后，女儿已经在仅30万人口的北欧仙境里，游泳骑马放牧和修自己喜欢的课了。

多年以后，女儿已在大洋彼岸工作。和母亲微信聊天时说：现在想想青春期的我，自己都觉得讨嫌，也就是你人好不嫌弃我。

成年后的女儿保留了两大兴趣：游泳和阅读。游泳让身体变得强健，异国生活里很多好的朋友都是游泳结识的，阅读让知识丰富眼界宽阔，在信息媒体洪流里一直都有清醒的头脑。如今是女儿定期向母亲推荐阅读书目，两个人键盘上聊起书来不亦乐乎。

母亲爱打羽毛球，女儿360度花样支持，回国的旅行箱里，装满了为母亲准备的库里代言的全套品牌运动服，和袁泉同款的紧身跑步衣。母亲看着抖落满床的运动时尚满心疑惑：我这个年龄，这样穿好吗？女儿瞪大了眼睛：当然好啦！你不一直是39岁么？

母亲喜欢写散文。每有小文投著报端，之前必请女儿过目。女儿并不客气，这篇尚可，那篇太套路了，这篇又过于矫情，那篇比较生动有趣。同时提出如何修改的建设性意见，这时候的女儿，更是良师诤友。

生活在地球的两端，旅行是她们的交集。夏天的时候，她们相约去了敦煌，流连在丝绸之路，被黄沙淹没的莫高窟，飞天和反弹琵琶不可触摸的神秘、残缺的敦煌遗书，无一不昭示着千年以前的辉煌。为了多看一眼敦煌，母女二人将有限的时间用到了极限。最后是一路狂奔，才赶上了离开敦煌的末班车。

以上这对母女的生活片段，其实就是我和我女儿。时过境迁，当我可以用旁观者的眼光审视过往时，发现我和女儿的关系不失为一种好的非典型母女关系。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不以为然。有人说：父母要在恰当的时候，得体地退出儿女的生活。我亦不以为然。我爱女儿如生命，但最健康的爱是放手。放手不是“不必追”，也不是“退出”，而是“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