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羡慕那几户离它如此之近的人家:有偌大一棵玉兰把门、在窗前摇曳,风起时,像是务必要伸手握个手才行,真是幸福!
■ 舟子
2019年3月末,在一个大院里学习。走的那天,我走了一条没有走过的路,遇见了一棵开花的树,很惊艳。那是一棵紫色的玉兰树,在将至的人间四月天里,一树的花,全身上下开满了。
少小时,我没有见过玉兰树,有陌生感。到了北京后才知悉,最著名的是长安街红墙外的那一路上。近年,居民小区里也有了,我常去的一两个小区都有。玉兰属于那种容易夺人眼球的树上花,高高在上,开得算早,在北方还没有太绿意融融、莺歌燕舞之前就开了,虽然,那时春天已经到了,确切地说应是有点报夏的意思,预示着阳光明亮的夏季就要来了。
也许是相见晚、相交浅之故,在我看来,玉兰是那种比较孤傲型的,每一朵花开得都很突出,甚至有点刻意,以至于有时,我会想:它们究竟是树上开出来的,还是用制造好的花瓣安上去的?因为开花之前,树似乎没有什么动静,突然就绽放了那么多,一朵一朵,结结实实,又大又厚。开不太久,看着也没怎么萎谢,那些花就掉下了,落了一地。开出来和掉下去都那么突如其来。我只能猜测,它的内部生命经历了多少回环宛转,在无人相扰的静夜与白天。它的叶子也是那种有点塑料感的。花与叶交融的时间不长,然后就各走各的路了,存在于各自的时空里。这么扎扎实实开出来的花朵似乎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从枝头撤走了,我常常为它们感到惋惜。
北方能见到的开花的树不多,玉兰算是近年比较常见的一种。但当我2019年3月那天看到那棵玉兰花树时,我还是惊艳了、被吸引得驻足流连了:它比我此前见过的所有玉兰花树都大、姿态都要自然。它长在一排宿舍楼的外面,也就是中间单元门的边上,应该是当时的配套绿化,那栋宿舍楼有多少年头,它就应该有多少年头了。我上大学时校园里也有不少这样的老楼,所谓筒子楼的那种。
我很欣赏这栋楼的建造者,他们当年选择了在这里种上一棵玉兰树,而且还是一棵紫色的玉兰树,可谓眼光独到。近年来,种玉兰树的地方越来越多,但这么大的一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好像也没有人给它剪枝什么的,于是,它就长成了这种很自然的模样,与现在小区里新种的那些有着不一样的气质与气派。那些,有点孤单的高傲,它,枝丫繁多,更加恣肆繁盛、有山野味。它的有些枝丫几乎都要伸进离它最近的那两个窗子里去了。我很羡慕那几户离它如此之近的人家:有偌大一棵玉兰把门、在窗前摇曳,风起时,像是务必要伸手握个手才行,真是幸福!隔开几步,还有一棵紫玉兰,但没有这棵那么元气冲天、那么优美。楼的尽头,还有一棵白玉兰,花开得有点稀落,因为紫玉兰的卓异,那白玉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两层的老楼很安静,我在那里远观近察了那棵树那么久,也没见一个人进出。这让我可以更加安然地看了又看,赞叹了又赞叹。没有人进出,却有一个人像我一样地被这树迷住了,也停下了脚步。她问我:“这是紫玉兰吧?”我说:“是吧。”因为它的花明明就是紫色的呀,也许,她想向我确认的其实是:这是不是一棵玉兰树?看来,玉兰树还是不那么常见。她也看了一阵子,然后,让我帮她拍个照。我给她拍完,她问我拍吗,我说不了。我几乎不与花合影,因为花总是太美了,人相形见绌……何况这么一棵花朵满枝丫的玉兰树更是千金难觅,我与它有缘在我离开这个大院的最后时分相遇,但不必同框,就像此前一样……它在3月末的阳光里盛放着,我偶然走过,驻足欣赏了许久,把它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也留在了我的手机照片里——单独也是一种尊重,它还是它,我还是我……我拍下了它,走出很远之后,还回头拍下了那栋老楼的全景:玉兰树与灰色的老楼才是最般配的同框组合,它们一起走过了几十年,还将继续相依相偎下去,还会不断有像我这样被吸引的路人把它们留在心底,赞赏不已……
虽然不必同框,终于要离开时,我却深感遗憾:再见了,玉兰树!虽然知道它的有生之年,它还会年年如此盛放,我却不大可能重来了。这个大院不对外开放。即使开放,我也不太可能专门为再见它而来一趟了,世事匆匆,对于懒惰的我来说,相约不如相撞。
我本以为,我是不会再见那棵玉兰花树了,再见的只是记忆了。孰料,“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相逢的树也会再相逢。2020年1月,春节前,我得到一个消息:我还要去那个地点学习。学习非我所欲也非我所能拒也,但我一下就欣喜地想起了那棵树:我们可以再次见面了!可我随即又沮丧了:学习的时间是2月的春节上班伊始,玉兰树不可能那么早就开花了。我们是再相见了,可它尚未绽放花叶,没能在它最美的时候再相见,真是可惜了……我是多么希望这个学习时间能够往后延啊,但我也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这是既定了的。
2020年春节之际,疫情发生了。投入相关工作的我忙得头晕眼花,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通知:为了人员不聚集,那个学习取消了,恢复时间待定。疫情何时会结束呢?我还能赶上那棵玉兰树正值盛放的时节吗?开花时节又逢君,我们再见会是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