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在多诺万用切成不同长度的铅笔制作的装置前
《无题》,2011年
塔拉·多诺万(Tara Donovan,生于1969年)是一位因创造性地运用材料而广受赞誉的美国艺术家,她使用塑料杯、吸管、纽扣、牙签、铅笔和图钉等批量生产的现成品进行创作,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对制造的材料进行再制造”。她通过实验,深入探究这些廉价的日常用品的构造特性和美学潜力,一次次以模仿有机生长的方式,将成千上万个相同元素进行“集合”组装,以近乎抽象的“崇高”形式异化了“庸常”的琐碎,赋予平凡之物以新的生命。
多诺万发明了一种独有的视觉语言,她依靠所选材料固有的物理特征,并将其以不寻常的方式转化为具有超现实特征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庞然大物,例如将成千上万个单色塑料纽扣堆叠起来,形成不同色彩的珊瑚礁;将成千上万张索引卡堆叠起来,利用卡片参差的边缘“建造”出高耸的石笋或峡谷;将成千上万个透明吸管组装起来,制成类似于玻璃毛刺或半透明海胆似的绒球体;或者将200万只发泡纸杯悬置在空中,形成浮游的细胞组织等等。这些“景观”静止不动,但从各个角度看都充满活力。这些在外观上具有地质学意义的装置,源于计算与排序,同时也源于一种游戏意识。多诺万有时像科学家或建筑师一样有条不紊地工作,但同时又以一种自发而有机的方式让材料来引导她的创作。
多诺万的大型装置多以“无题”命名。这些作品是在工作室设计的,但在现场安装时,却需要对其进行调整,以适应不同展览空间的特殊性。这类“现场响应式”作品,会随着空间大小、光线质量和观众位置的移动而发生变化,为每一位观看者提供不同的感受和联想。例如,作为2015年爱丁堡艺术节的一个项目,多诺万在波宁顿大厦宴会厅展出了由超过50万个塑料水杯组成的大型装置《无题》。这些水杯根据艺术家给出的“公式”,按照不同的高度堆积排列。观众观看的角度决定作品的样貌,徜徉于展厅,看到的只是起伏不平的地貌,而从上方俯视时,则呈现出涌动的波涛或流动的浮云似的效果。再如,多诺万将折叠的聚酯薄膜胶片制成厚重的“屏幕”,嵌入展厅墙壁上一个长方形的窗户中,一侧注入自然光,另一侧注入展厅照明光。卷曲的聚酯薄膜的边缘在窗户上形成清晰的线条,在光的折射下,线条的一侧呈现出皮肤或意大利面的颜色,而另一侧则呈现出银色,随着观众位置的移动,还会变幻出更加丰富的纹样与色彩,优雅、繁复而富丽堂皇的蔓藤纹使人联想到艺术史上的“新艺术风格”。又如,在另一类以金属化聚酯薄膜为材料的球体装置中,多诺万将金属化薄膜切成圆形,然后将它们折叠成圆锥体的锥碟,再以许多锥碟组成一个个完整的球体,圆的大小决定了球体的大小。最终,她将不同尺寸的大大小小的球体组合成一件类似于细菌生物的大型装置,光在不同规格的球体中的深度反射,球与球之间的相互反射,使球体及脊状边缘呈现出复杂的色彩,从闪闪发光的银色到深黑色,当观众在空间中移动时,也随之获得了不同的现象学体验。
多诺万的作品既强调了材料和工艺,又借鉴了概念艺术和极简主义艺术的修辞方法。她一次又一次地操纵某种单一的材料,按照基于一定规则的排序方式,将人造物品重新变成有机形式。这些具有生物形态特征的大型装置,通常是烦琐劳作的结果,因为每一件作品都需要以无穷的耐心组装在一起。浸没其间地近距离接触作品,消除了作品幻影般的神秘感,当观众发现它们是由什么制成时,无不为如此熟悉而平凡的物品变得如此出乎意料而感到惊讶和欣喜。
多诺万的艺术以其巧妙的简约而令人着迷,它们精致、纯粹、充满诗意,同时也暗含了对人类文明进程中所包含的“人化自然”的多重性评论。那些不可降解的材料,暗示着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正在缓慢而又切实地遭受威胁,从而引发人们对于消费社会中有限资源以及与之相关的环境问题的关注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