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主题宏大，格局微小

■ 钟玲

“男二女二赶快结婚！”

“姚远其实就是个渣男啊！”

……

由刘烨、马伊琍、保剑锋等主演的都市剧《在远方》临近尾声，收视率与讨论热度也渐渐到达“巅峰”，近日的最好成绩高达1.688%，#在远方#、#霍梅太惨了#、#霍梅黑化#等相关话题频频霸榜热搜，而豆瓣网7.2的评分，也似乎一同印证《在远方》具备了“叫好又叫座”的爆款气质。然而，这部展现互联网与快递行业发展黄金20年的电视剧，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我可以忽略40+演员饰演20岁左右男孩女孩的违和感，可以不介意剧情的俗套冗长和平淡如水，也可以不纠结感情线与事业线分庭抗礼的分散琐碎，却难以忍受《在远方》糟糕的人设以及从各种细节暴露出来的陈腐的女性观。

《在远方》是一部典型从男性视角出发的电视剧，故事背景选择在1999年到2019年期间，以小人物的命运起伏折射一个时代的变迁与发展。作为绝对灵魂人物的姚远，就是在这20年发展浪潮中披荆斩棘从“小人物”成长起来的“大人物”。

从姚远的成长史和奋斗史来看，主创们有意塑造一个从底层成长起来的“孤胆英雄”的形象，所以赋予了他胆识过人、有勇有谋、重情重义等等特质，可是，姚远的性格缺陷和所作所为，却并没有支撑起这样一个有谋略、有担当、值得人们去追随的企业领袖的人设。

可以说，若姚远的身边没有路晓鸥、刘爱莲两位女性从始至终的无私奉献，他很难从一个孤儿出身的底层快递员逆袭成为一个大型企业的领导者和人们眼中的“人生赢家”。他一手创立的远方公司每一次陷入困境，都是她们为他摆平——出现信任危机，是路晓鸥出谋划策，刘爱莲帮忙牵线，两个人一起付之行动挽回了公司的声誉；遭遇财政危机，是刘爱莲抵押了自己的纺织工厂帮他渡过难关；进入发展瓶颈期，又是路晓鸥洞察双11购物节带来的商机助公司“更上层楼”……

而在远方公司被收购后，又是路晓鸥为他留下的200个大专委培生，重新燃起了他再创业的斗志。

反之，姚远做了什么呢？

事业上，凸显不出他的聪明才智。作为一家企业的掌舵人，在公司运作上，很难看到他实施具体且有效的举措，反而不断让人们看到他的短板，例如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姚远有应有的担当吗？不，他没有。他以救世主的心态想保全公司的员工，当做不到必须割舍时又甩锅给路晓鸥来做这个恶人；每当遇到危机，他除了会表现自己的手足无措，有几次是依赖自己解决的呢？

感情上，他优柔寡断、畏首畏尾。骨子里的自卑让他无法在感情上保持坚定的信念，他与路晓鸥无数次的相遇、离别、重逢，皆因他在感情上摇摆不定之故。而他与路晓鸥的20年分分合合中，如果仔细探究，你会发现，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太多的是路晓鸥，义无反顾的是路晓鸥，忠贞不二的是路晓鸥……他只是被动的享受了一个女人的爱情，自己真正付出的少之又少。甚至，在路晓鸥为姚远二叔的意外身亡成为千夫所指时，看似重情的姚远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体谅她的伤心难过，并没有选择站在她的身边，而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漠然、冷血，对兄弟有义、对爱人无情，这样的姚远，俨然是武侠小说里那些具备封建社会大男子主义色彩的人物，像《小李飞刀》中兄弟情义比爱情更重要的李寻欢，像《碧血剑》中利用他人感情“建功立业”的夏雪宜……更糟糕的是，他还不具备那些武侠江湖里英雄人物的才能与人格魅力。

于是，在优秀的女性角色的包围下，姚远倒成了平庸之辈，试问这样的核心人物，怎么能让人敬佩与喜欢，继而因一个角色爱上整部剧呢？也难怪，《在远方》的观众们反而更喜欢霸道总裁型的男二号刘云天与有着人性阴暗面的女二号霍梅。至少，他们两个人，一个精明睿智活得坦坦荡荡，一个工于心计在饱尝失败恶果后回归善良。

与姚远相比，剧中的女性角色就出彩得多了。

路晓鸥，一个家庭环境优越的高知女性，有远见、有志向、有才华，她独立、自强，能以心理学的专业做医生救人，也能以铁腕之风称霸华尔街；刘爱莲，一个没有多少文化从低做起的传统女性，有智慧、有胸襟、有魄力，她贤惠、善良，“文”能稳定军心、激扬斗志，“武”能震慑下属、恩威并济；霍梅，一个家境平凡的职业女性，有主见、有欲望、有野心，她真实、自我，是一个具多面性的野心家。

可惜，无论是真善美化身的路晓鸥和刘爱莲，还是有嫉妒之心一不留神就黑化的霍梅，尽管主创们为之配备了如此出色的人设，却以赞扬的姿态肯定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牺牲——虽然她们并不依附男性，甚至比男性更优秀，可她们无一不在争夺男性的青睐；她们的确追求事业上的成功，但关键时刻也可以为爱放手、屈居幕后。

路晓鸥也好，刘爱莲也罢，20年生涯里她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姚远身上，她们总是无条件的在背后支持姚远，为远方公司出钱出力、鞍前马后，做姚远坚固的后盾，真正做到了“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即便是，编剧为路晓鸥开了金手指，使她几乎无所不能，也没能挣脱固有的惯性思维，让路晓鸥这个傲气的理想主义者深陷在与姚远波折重重的感情纠葛里。

而霍梅，她有强烈的虚荣心和成功欲，但作为一家企业的高管，一心想改变命运的她还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辅助自己完成蜕变的董事长刘云天身上。为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道义、友情都全然不顾了，背叛、出走，甚至利用爱慕者对自己的感情，不择手段地对昔日好友的公司釜底抽薪。

剧中的女性角色毫无疑问都成了“恋爱脑”，只知围绕着男人转，并毫无底线地为爱付出。编剧申捷的本意或许是想呈现男人女人的互相成就，殊不知却适得其反，我们只看到了女强男弱的表象，只看到了女性对男性的成就与成全。

我不否认，爱情在大多数女性心中的重要性，但风起云涌中的时代众生，这些个性独立、崇尚自由的女性，就没有自身的生命意义与存在价值吗？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剧中的女配角会会，作为路晓鸥的同学，她同样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这个年轻的当代女性，却说出了这样的潜台词：“你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不是事业，那是没人爱的女人才找的借口。影响女人幸福感的就是一件事——你这一辈子，愿不愿意为一个人生孩子。”

令人吃惊！如今的时代，还有人在强行灌输“女人太强不幸福”的落后价值观，还有人用陈旧的婚恋观束缚着女性，还有人肤浅的认为今天的女性通过伴侣获得社会的肯定仍是一种成功？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理念，拥有不同的人生观很正常，但将一个女性的成功简单定义于婚姻是否幸福，将一个女人的幸福肤浅定义为是否拥有完美的家庭乃至牵扯到生育观念，这看似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出卖”了整个剧本的价值观——人们对于输赢的标准仍然是固化的：男性就是事业有成，而女性则是家庭幸福；对于女性美德的概念也仍然是狭隘的，它没有挣脱藩篱，处处透露着男权社会对女性道德行为的规范和约束，也忽视了女性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与自由。

于是，对于人物的选择与塑造以及不符合当代社会的价值观，让《在远方》陷入这样的魔咒中——立意是好的，视角却是陈旧的；主题是宏大的，格局却是微小的。

至于，姚远与路晓鸥“穷书生”爱上“富家小姐”的俗套爱情，无趣而反复；没有技术含量便将资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商战，浅显而虚无……

种种不接地气的剧情，也未能将梦想追逐、商业战争以及儿女情长发挥至应有的水准。如此，不得我心，大约是自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