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云华
“笨笨”是我童年时养过的第一只小狗,也许人生每个第一次都历久弥新,在我心里,这只名叫笨笨的小狗丝毫不逊于一段情窦初开的少女往事。
笨笨是只普通的小京巴,毛色纯黑,长得就像一个矮墩墩的移动小板凳。它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颗大大的黑豆,却又稍微有点吊梢眼,显得非常与众不同。事实上它真的不同凡响,不高兴时就会甩脸子,狗脸拉得老长,也不拿正眼瞅人,倔强地歪着头,隔一会儿还不忘回头左斜一眼,右蹬一眼。有时候它干脆“咚”一声使劲坐在我的脚上,用这种惩罚自己的方式把我的脚也压得生疼。要知道,胖胖的它成年后有三十多斤,那是我的小脚丫不堪承受之重。
要说它生气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给它拴了一条链子,想让它在院子里陪我玩。可笨笨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啊,它有自己的抱负,希望有生之年踏遍脚力所及,奔赴条条大道,还没到罗马就被拴起来,它怎么能甘心?最后屈服的当然是我,好人不跟狗斗嘛。我使劲抽出自己被压得生疼的脚,不情愿地给它解开链子,放弃了“圈养”它的小心愿。可即使这样也不行,我还得拿着梳子给它梳上好一阵狗毛,它才回过头来用舌头舔舔我的手,表示我已经用实际行动取得了它的原谅。
笨笨是“狗王”。在我们房前屋后的狗中,它虽然又胖又拽,跟那些大狗比起来,只不过是个娃娃脸。可我不知道它靠什么本事降服了一众狗,附近的几条狗经常过来找它玩,心甘情愿跟着它混。在邻居的嘴里,笨笨也是一只颇具传奇色彩的狗,因为只要笨笨一嗓子吆喝,邻居家那条大黄狗马上冲出院子,跟着笨笨闯天涯去了。
这一众狗声势浩荡,曾经跟着我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像保镖押送货物一样送我到学校门口。我害怕它跟着闯进学校去,没少把它往回轰。它总是很识时务,我一轰,它就往回跑,一帮狗跟着也往回跑,但我还没走两步,它又调头追上来。我们就这样退两步、进三步地来到学校门口。
第二天,同学们还想看笨笨来送我,在那个并不喧嚣的年代,一个小孩后面跟着六、七条狗也是很壮观的。可笨笨第二天说什么也不去了,前一天它纯粹是一时兴致使然,第二天早又有了自己的小目标,哪里会跟着我走上第二回。
我后来想,笨笨一只小京巴怎么能让一大帮狗服服帖帖,皆因它的智商相当高。何以见得?我家门口是一个十字路口,那年在路口中央修了一个环岛,环岛上种着花花草草,放学后我经常带笨笨上去玩。环岛差不多有六七十厘米高,每次我都是抱着笨笨上去。但有一次,我俩在家又生气了,所以它跟着跑出来的时候我假装没看见,也不抱它,心想让它也知道我的厉害。哪知道它可不给人台阶下,这只“自力更生”的狗爬了几次爬不上去后,竟然往后退了十多步,靠助跑一跃上了环岛。我目瞪口呆,谁都不服,只服笨笨啊。
我一次次妥协,一次次解开链子,这么过了约莫三、四年,我慢慢懈怠。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笨笨走后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天、两天、好几天都过去了,我四面八方去找寻笨笨,爸爸也骑着自行车穿街走巷地去找,可是它再也没有出现。
爸爸怕我伤心,不久就给我抱回一只一模一样的京巴,也是纯黑色。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决定把它拴起来,但却说不上多么喜欢。它讨好我,我也会摸摸它,可是再也拿不出那种觍着脸去讨好笨笨的心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再也不是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