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让我吃糖

我故意虎着脸推开阳台的门，妈妈和女儿都吓了一跳，各自把棒棒糖藏在身后，我却大声说：“糖在哪里，我也要吃！”

■ 张军霞

“妈妈不让我吃糖！”女儿细声细气对姥姥说。“嘘，小声点儿，你妈妈也不让我吃糖。”老妈笑着说。

那天，我下班回来，听到老妈和女儿躲在阳台，说着悄悄话。我从门缝里看过去，她们每人拿着一个棒棒糖，正吃得津津有味呢，或许是太陶醉了，竟然没听到我回来的声音。

我忍着笑，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换衣服，不由回想自己小的时候，妈妈也是不让我吃糖的。那时，我们家逢年过节，会买很少的一点儿水果糖，用来招待客人，平时家里能看到的糖，就是妈妈分别装在两个大玻璃瓶子里的红糖和白糖。小孩子谁生病了，嗓子不舒服，一杯白糖水，往往就能起到神奇的治愈功能。红糖，多数是在蒸馒头时，妈妈用来包糖包的。所以，这两个玻璃瓶，平时总是严严实实盖着，我和姐姐谁也不敢动。

可是，我馋啊。我太喜欢捏一点儿糖放在嘴里的感觉了，甜得醉人。有一天我独自在家，忽然非常想吃红糖，就悄悄爬到窗台上，把玻璃瓶子打开了。或许是太过紧张，糖还没吃到，瓶子却摔碎了。红糖洒了一地，里面都是碎玻璃渣，显然是不能吃了。我一边哭一边绞尽脑汁编造谎言，一会儿想说屋里来了一只猫，玻璃瓶是被猫踢翻的，一会儿又想说，是我和邻居家的二丫玩过家家，二丫把瓶子碰倒了……可是万一我的妈妈去找二丫的妈妈，她们说起这件事，不是还得露馅吗？

正当我百般纠结时，妈妈回来了。她惊讶地看着满地狼藉，我战战兢兢地说：“瓶子不是我打碎的，我……”没等我继续往下说，妈妈就拿起扫帚，把地上的东西扫进簸箕拿走了。妈妈没有给我说谎的机会，大约是早就识破了我的小伎俩，懒得跟我计较吧？

或许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妈妈把装白糖的玻璃瓶从窗台上拿走，藏在了她陪嫁时的一口木箱子里。箱子就在床边靠墙的地方，我经常看妈妈从里面拿出衣服、被褥，从来没有在意过它的存在。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它在我眼里，成了最大的诱惑，里面有糖啊，细细的白砂糖，如果能吃上一口，该有多好。

因为禁不住糖的诱惑，我甚至央求姐姐换一下位置，专门睡在靠近箱子的一侧，梦里都是糖的甜。终于，机会又来了。那天，妈妈去走亲戚，姐姐出去玩，爸爸上班没回来，家里只剩我了。我期待这样的时刻已经太久，够不到箱子盖，就搬了小板凳站上去，把多半个身子都埋到里面，在衣物中间小心翼翼地翻找，终于找到了装白糖的玻璃瓶。我还算有自制力，吃了两口就赶快拧紧了瓶盖，重新把它放回去。

这时问题又来了——箱子合不上了。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行，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去找隔壁的花婶。花婶不肯去，说外人不能随意动别人家里的箱子。我求了又求：“婶，我妈知道我动了箱子，一定会把我痛揍一顿。”我当然隐瞒了偷吃糖的细节。花婶看我眼泪汪汪的样子，只好跟着我去了家里。大人就是聪明啊，花婶一下子发现，箱子合不拢，是被放在旁边的一块木板顶住了，把它拿开问题就解决了。早知这么容易，又何必去找花婶呢？我心里别提多后悔了。这件事我到现在也没忘，却也一直没敢告诉妈妈。

如今，我也是当妈妈的人，女儿也特别爱吃糖。因为要保护她的牙齿，我一向限制她吃糖。至于老妈，毕竟年龄大了，血糖有时偏高，也必须限糖。她们两人躲起来一起吃糖的样子了，让我不由重温了一遍童年的趣事。此刻，我太能理解她们想吃糖的心情了。其实，偶然的放纵一下又如何？限糖，又不等于禁糖。

想到这里，我故意虎着脸推开阳台的门，妈妈和女儿都吓了一跳，各自把棒棒糖藏在身后，我却大声说：“糖在哪里，我也要吃！”瞬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糖，果然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