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书》：那些生活在北京的外国人

北京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培植多元文化的沃土，来自世界各地的男男女女在此聚合、离散，有如浮萍随斑斓世界的激流漩涡流转，再各奔东西。

■ 罗佐欧

在北京好几年，由于生活、职业和交际的局限，我至今还没有机会认识一个外国人。尽管在地铁和大街上经常能碰到一些外国人，尤其在五道口、三里屯、南锣鼓巷、王府井等这样的地方。但我始终无从了解他们如何在北京这个城市里生活，直到读到了桑德拉著的《风之书》这本书。

这本书采访了25位生活在北京的外国人——分别来自世界各个不同的国家，比如美国、法国、德国、乌克兰、意大利、比利时、克罗地亚、菲律宾等；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了北京，在这里也从事着各种不同的职业，有画家、设计师、酒店高管、健身教练，也有摄影师、心理学家、导游......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外国人也和我们一样是“北漂”，有不少人也都挤在狭小的租房里面，努力在这座城市谋取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在阅读他们的故事时，我为他们此时此刻竟和我们居住在同一座城市感到惊讶，也真切地体会到：“北京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来自世界各地的男男女女在此聚合、离散，有如浮萍随斑斓世界的激流漩涡流转，再各奔东西”。

“我喜欢北京的国际化和多元化，还有这里的人、这里的文化。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舞者茵蔻这样说道。在书中，不止一个人谈到了对这座城市的“多元性”的喜爱，也享受在不同的语言和文化间徜徉的感觉，享受这种差异带来的多样化和丰富性，认为北京是培植多元文化的沃土。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自身，也是构成现实的多元性的一部分。

他们的个性迥异，对生活的理解也存在很大差异，几乎没有一个不是特立独行的。我对其中的三位印象尤为深刻。凯撒从住在南锣鼓巷起就对胡同情有独钟，以致他经营起自己的“胡同一日游”，每个周末不论晴雨，都会组织徒步游、三轮车游和单车游，带着一帮外国友人在小巷子里穿梭，用镜头去捕捉和记录难忘的瞬间，领略“胡同深似海”那种静谧之美。塞德里克酷爱冒险，他业余从事着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在城市的废弃建筑里探险，有时他带着三两个朋友摸黑前去，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在令人打寒战的楼顶俯瞰万家灯火，在杂草丛生、充满危险的荒凉之地寻找自己独享的那份孤寂。摄影师乔治曾经作为背包客，到过中国的很多地方旅行和拍摄，最后选择定居北京，在跋山涉水艰苦旅行中，妻子是他的同行者，在偏僻的北京郊区，同样是妻子陪伴他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常，他们相濡以沫、悠闲自在，以最少的物质获得最丰沛的精神生活。

也许，正因为这些生活在北京的外国人个性迥异，他们都有一种相似点，那就是遵从内心，追求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他们在内心深处，同样是自由的。不管是职业选择还是生活方式，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心之所爱是什么”，而不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他们不能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因而也不为外界所干扰、所驱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你享受目前的状态，就不要受困于传统与流言。”米兰达说道。

他们更在意的是个人的感受，追求个性独立和自由的生活，因而，在他们身上，我更多地看到生活的丰富、趣味与可能性，而不是生存的艰辛和现实的压力，他们中也没有人为买房、婚姻这类问题而整日焦虑不安。相比而言，我们则为生活和周围人的观念所累，似乎只有富裕而体面的生活才是唯一的、真正的生活；有些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只知道赚钱，而不是做自己喜爱的事情”，“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复一日自我麻痹地辜负着自己的梦想”。书中采访到的外国人既不会为了追逐标榜着身份与地位的财富而焦虑，不会将幸福推至拥有足够的财富之后的飘渺未来，而更注重当下的生活和体验，在每一天之中去创造快乐，因而也能在整个生命的过程中获得真正的享受。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些远道而来的外国人，很快就能在北京找到安身立命的归属感，相反，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却常常感慨自己背井离乡，更多地感到某种无法融入的漂泊感。很多中国人都希望移民到海外，而这些外国人却向往着到中国来；对于有的外国人，北京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刚来到北京时觉得这里是天堂。”大洋说。有的人甚至到过世界上的很多国家和城市，或者走遍了中国的各个地方，最后才选择了留在北京。因而他们把这里视为自己的福地，或当成是身心栖居的家，而不是随时离弃的漂泊之地。“我不喜欢‘北漂’这个词，想想当初，这不是自己的选择吗？不是为了能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中实现自己的梦想吗？”康廷说道。

尽管有的人也偶尔会抱怨雾霾、交通拥堵和文化差异带来的隔阂与孤独，但在访谈中，几乎没有一个外国人表示，他们在这里生活是一种受苦。因为，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他们对这座历史悠久而充满活力的伟大城市的热爱。也许从初衷上就存在着差异：对他们而言，之所以远道而来，选择在北京生活，是一种出于内在的向外探索的渴求，而非像我们许多人那样，来到大城市是迫于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和外在的生存压力。当问及打算在北京还要待多久的时候，很多外国人都持乐观、开放的态度，能待多久就多久。他们中来这里超过五六年、甚至十年的并不在少数，正如保罗说，即使真的“有一天我离开这个城市，北京依然永远是我的家。”

正如书名所言，他们“生而自由”——因为勇敢地遵从内心去生活、追求自己所热爱的事情，所以也获得了属于自己生命的真正的自由和与众不同的人生体验。这本书不仅让我了解到外国人如何在这座城市生活，也让我能以不同的视角看待这座城市，以及审视我们自身和我们的生活。这些外国人和我们的差异令人深思，它来自更深层的文化、观念和教育的不同——他们更注重个体的个性和意义，追求自我的实现，而非追逐世俗和传统所认为的成功，纠缠于社会盘根错节的价值评价体系之中。这一切内在和外在的原因，造就了他们和我们在同一座城市里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