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春天

西北偏远地区的农村，萧瑟的村庄被绿油油的麦田包围着。

路边枯黄的草丛下面萌生着新鲜的绿叶，空旷的田野里，三五个孩子拎着笼儿边走边唱，那稚嫩的歌声符合着汹涌北上的春潮，在花苞绽放的缝隙里歌颂着春回大地。

■ 杜华辉

几乎，每年春节之后，像我这样畏寒的人就开始盼望着春天的到来。从立春到真正的春暖花开，好像是隔着一个季节一样遥远。每天盯着天气预报，看着气温曲线跌宕起伏，伺机在摊了一床的薄厚衣服之间做出抉择。这样的日子，总是从正月十五之后开始，一直持续到农历三月初三，关中地区的气温才会稳定。虽然惊蛰一声雷，万物从沉睡中惊醒，酝酿了一整个冬天的春潮从南向北一层层席卷而来，是这样喧嚣。夜夜都被花苞绽放时的炸裂声从梦中惊醒，仿佛穷尽一生只争一朝绚烂的声嘶力竭。是这样的欢欣鼓舞。

虽说春寒料峭，但在正月十五之后，人们就已经开始忙于一年的生计了。早饭之后，晚饭之前，田间地头多了许多忙碌的身影。

麦苗起身之前，女人们便是拿了小马扎坐在田里，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用小锄头将麦苗间的杂草锄掉；男人们在预留的空地里挖好苗圃，施肥灌溉之后，将浸泡好的辣椒籽撒入其中，然后用无数竹竿对面斜着插成网状，以透明的塑料纸覆盖严实。等到半个月之后，透过结满露珠的塑料纸向里面看去，苗床上尽是嫩绿偏黄的辣椒苗，其间夹杂着杂草和西红柿苗。那些西红柿，都是人类粪便里面残留的种子所萌发的，等到幼苗长成，便会被集中移植到菜园里，盛夏时节，再次硕果累累。

春雨总是伴随着鲜香的味觉而来。第一场春雨的时间大约是在农历二月二之后。即便过了惊蛰，雨雪反复也是有的。记忆里总有一些片段是关于大雪压塌辣椒苗圃的。但是，无论气温如何反复，只要有了第一场春雨，麦田里便有了肥嫩的荠菜，枯草里便有了羊屎蛋儿一样的地软，无人的荒草滩上便有了辣味儿十足的野葱。第一场春雨之后，田野上便有了无数一手拎着笼儿一手拿着小铲子，三五成群行走在田野上的孩子。

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有这个季节。整个冬天，所有的孩子不是蜷缩在热炕头，便是蜷缩在厚重的棉袄里。好不容易脱掉棉袄，和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在田野上行走，不管是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挖荠菜，还是在路边枯黄的草丛里捡地软，都是特别好玩的一件事情。

西北偏远地区的农村，萧瑟的村庄被绿油油的麦田包围着，路边枯黄的草丛下面萌生着新鲜的绿叶，空旷的田野里，三五个孩子拎着笼儿边走边唱，那稚嫩的歌声附和着汹涌北上的春潮，在花苞绽放的缝隙里歌颂着春回大地。

行走在田野间的岁月里，总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在捡地软或者挖荠菜的时候，偶尔闯入混有菠菜的麦田，偷偷摘几棵菠菜，压在荠菜下面。回家之后，荠菜择洗干净，用开水焯熟凉拌，或者和鸡蛋一起包饺子，味道都是极好的；菠菜用开水焯熟，用刀剁碎，和入面中，做成绿面，也是关中地区妇女改善伙食的方式；枯草里捡来的地软，一部分用来包饺子包包子，一部分放在太阳下晒干，像木耳一样，收藏起来，等到想吃的时候便拿出来，用水泡开，或炒或蒸，都很鲜香。

从农历二月二到三月三，这一个月气温乍暖还寒，终归是在一天天变暖。地里的麦苗起了身，油菜拔节窜高，不知不觉已经擎出花朵。

当田野里开出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海的时候，便预示着气温恒定，人们这才敢将棉衣拆洗了收起来。换了单薄衣衫的孩子们闹腾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了。寂静了一整个冬天的村庄，终于欢腾起来了。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那一片片油菜花海里，永远都有永不疲倦的追逐打闹的欢笑声……等到油菜花开尽，便已经是夏天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