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卖惨？那是她们真实的困境

影片虽然是双女主的叙事模式，可李捷却不过是个引子，整个故事是对另一个女人孙芳的人生追溯，从他人口中的点点滴滴拼出一个女性平凡而惨痛的生命轨迹，从而映射出千千万万个底层劳动女性的悲剧命运。而在主线背后，影片还用细枝末节去再现如今这个时代，真实的中国女性不同的选择下不同的生存困境。

■ 钟玲

当满身狼藉的李捷在寻找女儿的途中，被陌生男子打到鲜血直流；当瓢泼大雨夜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四处求助的孙芳，跪倒在冰冷的马路上痛哭；当为了争孩子的抚养权万念俱灰自杀未遂的朱敏，容颜尽毁地出现在法庭……银幕外的我曾一心想要控制住的眼泪，也一次次地决堤。

太疼太疼，强势的也好，温顺的也好，麻木的也好，在她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的是无数中国女性的影子。

由姚晨、马伊琍主演的电影《找到你》，以“寻女”的故事开始，精明干练、独立自强的律师李捷，正在与丈夫离婚争夺女儿多多的抚养权，为了不做婚姻的附庸她拼命工作，只能把女儿交由沉默寡言的保姆孙芳照顾。一日下班，李捷发现孙芳和女儿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几近崩溃的李捷在惊恐之中踏上“漫漫”寻女路，被婆婆殴打、被丈夫谴责、被“坏人”骗走金钱……在充满荆棘的追踪过程中，她渐渐走近保姆孙芳的残酷人生。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的孙芳，经历家庭悲剧、生存悲剧，最终一步步走向生命悲剧——原本有过美好憧憬的孙芳，远离家乡在陌生的地方定居，可是在嫁给丈夫洪家宝的第一天，磨难就已开始。婚礼上被丈夫的友人揩油，孙芳反抗，可洪家宝不仅不帮她反而将她暴打一顿。此后那个男人更是暴露出种种劣迹——赌博输掉家产、频繁对她家暴、当得知亲生骨肉患了重病就放弃不管不问。甚至做配型有可能救女儿，他也不肯出现。柔弱的孙芳一个人撑起家庭，独自踏上为女儿治病的征程。母爱的确伟大，在所有人都能选择放弃的时候，唯有母亲不能，她的泪水全都幻化成坚强。为了给女儿治病，她可以四处举债、拼命工作甚至出卖身体；可以吃他人的残羹剩饭；可以为了钱喝掉20杯酒不顾自己的健康，但只要孩子活着，她就努力一分绝不放弃。可是再拼命，高昂的医药费还是让她捉襟见肘，她的女儿不得不出院。即使女儿故去，她的悲剧也未停止，丈夫依旧像“吸血鬼”一样伸手向她要钱，在一次强暴她时，她惊慌失措中杀死了丈夫……

命运太悲惨，甚至不容她的世界有一点转圜。

可她的故事，只是个例吗？也许，在各种新闻里，我们已经对孙芳的遭遇感到司空见惯——

关于家暴。2009年，北京女子董珊珊被丈夫殴打致死，此前她曾八次报警称自己遭受家暴，可四处躲藏仍难逃厄运，而她的丈夫在被判六年之后早已出狱；2011年，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的太太李金因长期遭受李阳家暴不堪其扰与之离婚；2016年，河南鹿邑县的25岁孕妇李红霞长期被丈夫家暴，被其殴打流产后再被掐死……这些身份、背景截然不同的女性，都难逃家暴的厄运。而据全国妇联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2.7亿个家庭有30％存在家庭暴力，受害者中超过85%都是女性。

关于放弃。在许多中国女性的人生中，独自承担家庭重荷已是常态，可是基于母亲这个身份所赋予的特性，当遇到子女身患重病时，有部分家庭往往又是女性独自坚持不肯放弃对孩子的医治。没有共同承担，没有给予精神的支持，丈夫不仅一走了之还与妻子离婚让其一人面对，这样的故事不是传闻，更不是孤例。

关于反抗。央视的《面对面》曾报道过这样一个案例，2014年，江西女子姚荣香在承受丈夫十四年的家暴和长期搞婚外情的伤害后，将丈夫杀死；《潇湘晨报》曾报道过岳阳平江李萍的故事，结婚30年，她受丈夫的家暴已久，可她平时既要照顾一个弱智儿子，还要忍受丈夫的长期背叛，在一次与丈夫、第三者的争执中，被暴打的她失手杀了丈夫……她们的悲剧皆因家暴而起，也源于婚姻中男性职责的缺失。

孙芳的悲剧，始于男人的不肯承担责任、生活的困顿与丈夫的家庭暴力，逆来顺受而不堪重负的她，在重重打击下渐渐地绝望。也许她靠近多多曾经是想复仇的，那理由极其脆弱，不过是当初自己的女儿被赶出医院时，是李捷的孩子多多住了她女儿的那张病床。可善良的她终究又爱上多多，像一个母亲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爱。她的生命，在将多多还给李捷而自己归于大海之后结束，可她的惨痛人生却可以让许多人去思考这个故事背后隐藏着的一些社会问题，例如一些人们重男轻女思想的根深蒂固，女性权益的保障和法律对被家暴者的保护，贫困底层的就医困局等等。

而她与李捷命运的交错，也描绘了中国女性面临的种种生存困境——

职业女性李捷，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家庭，导致夫妻感情淡漠，而后丈夫出轨两人分道扬镳。女儿被保姆抱走后，作为母亲的李捷原本也是受害者，可是婆婆和丈夫，却将矛头全部指向她，一个是劈头盖脸的暴打，一个是义正言辞的责备。没有一个人去考虑她此时的痛苦与无助，却只会埋怨她并将孩子丢失的责任一股脑推给她一个人。

全职主妇朱敏，名校毕业放弃高薪回归家庭，却在怀孕期间丈夫就出了轨，她的付出没有人认可，为家庭所做的牺牲不被肯定，当离婚迫在眉睫，她却因为经济原因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时处于劣势一方，还要在法庭上面对律师的质疑与攻击。为丈夫辩护的李捷曾对她说：“我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就是不想有一天像你一样被动！”

这句豪言曾让朱敏哑口无声，可即便是独立自主的李捷最后也终于明白，虽然自己拥有选择权，但依然无法平衡事业与生活——为了赚更多的钱给孩子，她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每日陷于繁忙的工作中，还要不停地应酬流连于酒桌，面对客户不怀好意的“咸猪手”她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拼命，就无法给予女儿越多时间的陪伴，只能被家人诟病不像个女人。可如果她放弃事业，就会像朱敏，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影片中的女子，无论处于何种阶层都难逃被动的魔咒，无论她们如何做都难以完美，甚至难以被称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相反，这个世界对男性反而要宽容得多，人们总是对丈夫和父亲这个角色要求很低、需要甚少。

可如何兼顾事业和家庭，却已经成了中国女性所面对的难题，且这个答案至今无解。像影片中李捷的那段独白：“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很高。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职业女性，就会有人说你不顾家庭，是个糟糕的妈妈。如果选择成为全职妈妈，又有人会说，生儿育女是女人应尽的本分，这不算一份职业……”

看这部影片一直在虐心，仅有的欣慰是在孙芳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就是爱上她的那个小混混张博，尽管她的生活已经零落成泥，却还有一个人真心以对，为了她借高利贷、在看见她被撞时心疼地冲出去怒骂骑车人；得知她杀了人，他帮她毁尸灭迹……在她短暂的人生里，这样一个职业见不得光且在很多人眼中算不得“好人”的男人却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暖。或许，这就是人们都在期盼的“希望”。

最初以为这是一部诸如《亲爱的》《失孤》一样寻找被拐卖儿童的电影，随着剧情的推进，预谋、悬念逐一被抛出，又以为这是关于一个绝望的母亲复仇的电影。待迷雾散尽各种疑团一一解开，真相浮出水面，才发现影片虽然是双女主的叙事模式，可李捷却不过是个引子，整个故事是对另一个女人孙芳的人生追溯，从他人口中的点点滴滴拼出一个女性平凡而惨痛的生命轨迹，从而映射出千千万万个底层劳动女性的悲剧命运。

而在主线背后，影片还用细枝末节去再现如今这个时代，真实的中国女性不同的选择下不同的生存困境。

让人思索之余，让人感动和念念不忘的还有剧中人物生存的艰难与浓郁的母爱，这是她们唯一的共性，也是全天下母亲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