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别人是美德

■ 六月

女儿眼睛近视准备配眼镜，验完光后我还有些疑问，但大夫太忙了，看样子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解答。从医院出来后，我便想到孩子一直做视力训练的近视预防和治疗机构。女儿在那里做了两年多训练，我也和负责的李老师很熟了，正好她本人学的就是视光专业，于是就在微信里咨询起来。

李老师很详细地询问了验光的情况，我的各种外行问题她也都耐心地一一解答，还建议了该使用什么样的镜片，甚至告诉我去哪家店质量有保障还便宜。

顺利配完眼镜，我买了一大袋水果，拎到视力公司。李老师非常惊讶，告诉我经常有家长咨询验光配镜方面的问题，但几乎从没有人像我这么客气。我解释说这根本不是客气，拿自己的一堆问题去麻烦别人，获得了专业解答，理应感谢嘛！

看得出李老师很高兴，到家了还连发好几条微信感谢我，又告诉我橘子好甜，金果真香！我不禁猜想，也许是太多的家长心安理得地无偿享用了她的专业知识，偶尔应得的感谢才会让她如此珍视。

从小父母就告诫我，自己能做的事一定自己做，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他们两人都是医生，在我小时候，这是极其受人尊敬的职业，也因此能认识很多各行各业的人，其中不乏“大人物”。但他们从未在病房以外和病人有过任何交往，更没想过可以请哪位病人或他们的亲友帮任何忙。相比其他一些头脑灵活，善于逢源的同事，他们少了很多便利，但也因此活得独立清爽。

他们不仅不去麻烦别人，也不愿麻烦自己的孩子。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妈妈患了急性胆囊炎，夜里11点多就已疼得不行，但她怕影响我们休息，硬是自己忍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听到她屋里传来剧烈的呕吐声，冲过去一看，她已经被剧痛折磨得憔悴不堪了。我心疼得顾不上掉泪，一个劲埋怨她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妈妈虚弱得说不出话，只示意我拿过一个小包。打开看时，里面她的身份证、医疗卡等各种证件齐全，还有厚厚的两万元现金。

妈妈悄悄地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我睡个好觉起来后送她去医院。

虽然我对于妈妈独自忍痛了一个晚上无法释怀，但仔细想想，这实在和她一贯的做人做事原则一致，而且，假如换成是我，即便没有妈妈那么能忍耐，也应该会倾向于这么做的。

生平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到外地游玩，如果当地的朋友非要陪吃陪玩，我会坐立不安得恨不能当场取消行程；走时为了怕朋友送，宁愿早早退房赶到机场。太怕这种无以为报的好，常被朋友吐槽说我太见外，“很冷”。我也曾反省过，发现其实最关键的一点，恐怕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加倍提醒自己不可无缘无故打扰别人。更何况，任何人对你的好都不能视为理所当然，当别人花心思、花时间乃至利用自己所学提供帮助，是出于爱、出于珍贵的情谊，你没有理由心安理得地享用，及时适当的回应，才会让对方明白，自己的付出是被珍视的。

一位好朋友至今仍不时提起刚毕业时的一件事：我租住的房子漏水维修，恰好她出差，便好心让我到她家住几天。最后一天我把她的小房间从上到下擦了个锃光瓦亮，又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桌上摆了大束鲜花。朋友回来时在房门口惊得以为进错了门，到现在还经常开玩笑说，她家小时工从没把家打扫得那么干净。

因为怕麻烦别人，自己必须越来越独立，也必须不断提升能力。这些年，不知不觉中能干了许多。朋友们也越来越接受我的“怪癖”，“她不麻烦别人”从最初的略带贬义变为了褒扬。他们知道，我不会随便把自己的麻烦变为他人的包袱，也从不漠视来自任何人的好意。事实上，我更觉得，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在他们的看似冷漠之下有热情，但只会给自己爱的人。

刚好看到一篇文章，说中国的经济要发展，服务业要更发达，智力行业的人得更多，只有不麻烦别人的人多起来，才有基础。

我们经常不太情愿地说到日本人素质高。但什么是素质？高学历？有礼貌？其实可以归结为一句：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人添麻烦”是日本幼童学习的第一课。孩子们从小就被教育，“让人困惑，让人不快，让人担心，让人操劳”等都属于给人添麻烦的范畴。不给人添麻烦是日本人的第一行为准则，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谢谢”，“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这种教育让日本人养成了自律精神，克制不良情感，自然而然地会尊重他人，遵守公民道德，易于与人和睦相处。日本的妈妈会谆谆告诫孩子：不要给人添麻烦，那样可耻！他们认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修养，连不给人添麻烦都做不到，那么在社会上就交不到朋友，在工作岗位上也不会被领导看好，当然就不会创造出好业绩，这样的人对社会难以做出贡献，等同于无前途。还不该感到可耻吗？日本人正是在这样的社会文化中长大，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小事，恰恰成了日本文明的基石，大大提升了其国际形象。

很欣赏这句话：一个人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不拖累世界，还不坏的人。一位北大女孩在某个演讲中说，在这个年代，如果国家不需要的话，我们也没必要抛头颅洒热血。一个人如果能够成为不坏的人，不给社会添乱的人，甚至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自己学医或者买商业保险，尽量不用社保（把社保让给更需要的人用），已经是一个对民族很有贡献的人了。我很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