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农药“百草枯”缘何屡禁不止

“杀鱼弟”小孟已度过危险期

编者按

百草枯作为一种快速触杀型灭生性茎叶处理除草剂，曾在国内外农药产品市场风头无二，但在如此高的市场需求的对立面，则是因百草枯而死亡的人数。有数据显示，我国每年有超过数万人因百草枯中毒死亡。

2012年4月24日，农业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质检总局联合印发公告第1745号，明确规定，“自2014年7月1日起，撤销百草枯水剂登记和生产许可、停止生产……2016年7月1日停止水剂在国内销售和使用。”

然而，在百草枯水剂停止销售和使用两年后的今天，依然有不法之徒为了利益，换个名字继续销售此药。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姚建

□ 王丹青

今年8月，随着一则新闻的出现，“百草枯”这一剧毒型农药再次进入公众视野。

曾因一张照片走红网络的“杀鱼弟”小孟在与家人争吵后，赌气喝下农药百草枯。据小孟的母亲描述，儿子共喝下了大约20毫升左右的混合液体，里面除了百草枯之外，还掺兑了冰红茶和白水。

由于送医及时，且小孟在喝药前曾有过进食，对吸收毒物产生了影响，目前小孟已平安度过了危险期。

小孟的母亲表示，儿子喝的百草枯购买于半个月前，如今那家摊位已经搬走。

2012年4月24日，农业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质检总局联合印发公告第1745号，明确规定，“自2014年7月1日起，撤销百草枯水剂登记和生产许可、停止生产，保留母药生产企业水剂出口境外使用登记、允许专供出口生产，2016年7月1日停止水剂在国内销售和使用。”

而在百草枯水剂停止销售和使用两年后的今天，还是未成年人的小孟依然轻松地购买到了该药。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医师菅向东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百草枯水剂禁令发出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该院接诊的农药中毒病例中，仍有相当一部分是服用百草枯水剂后中毒。

“非常好用”的除草剂

1999年，山东省农药研究所与南京红太阳集团合作成功开发了国内第一套2000吨/年氨氰法工艺，使得百草枯能够进行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并在农业领域广泛应用。

一时间，百草枯在国内外农药产品市场上风头无二。

山东省农药科学研究院院长、百草枯发明者、中国百草枯之父李德军介绍说，百草枯属快速触杀型灭生性茎叶处理除草剂，有药效迅速稳定、除草彻底的优点。

记者查阅资料后了解到，百草枯能迅速被植物绿色组织吸收，使其枯死，对非绿色组织没有作用。如果不喷洒在作物的绿色茎叶上，药液仅沾染棕色木质化的树皮、树枝，对作物、树木无伤害。

不仅如此，百草枯还能在土壤中迅速与土壤结合而钝化，失去活性，在播种前一两天化除，不在作物中残留。

因此，不少曾经使用过百草枯的农民也表示，百草枯“非常好用”，对于田里的杂草“打哪儿死哪儿”。

更重要的是，使用过百草枯的农田不需要再耕地，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耕地作业程序和生产成本。

李德军提供的数据显示，以我国北方冬小麦种植为例，使用百草枯后的免耕地增产率超过8%，每公顷增产量最少达到292公斤，最多可达到450.6公斤。若以50%的面积应用百草枯免耕作业，可使小麦产量净增542.2万吨，农民总收益将增加110.7亿元。

而这部分收益是不可抗拒的利好。

山东绿霸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张衡昌向记者提供了一组数据，在百草枯水剂禁用之前，百草枯在我国年销售量10万吨，年使用面积近5亿亩次。

李德军也表示，百草枯曾在130多个国家和地区获准登记使用，在当时的600多种农药产品中销量位居世界第二。

但在如此高的市场需求的对立面，是因百草枯而死亡的人数。

有数据显示，我国每年有超过数万人因百草枯中毒死亡。

这也是李德军万万没有想到的。

百草枯曾经是他众多科学研究作品中“最得意”的一个，如今却成了“继有机磷农药中毒之后发病率第二位的农药中毒品种”。

“没有想到会给社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让那么多人因为它而遭受痛苦，而带来灾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李德军表示。

没有解药的剧毒型农药

作为一种除草用的农药，百草枯的“名气”显然要比其他农药大得多。

在不少人的印象中，百草枯又被称作“死亡之水”。“听说喝下百草枯基本就没救了。”一位济南市民向记者这样描述。

实际上，有数据显示，6年来，齐鲁医院共收治过2900例百草枯中毒患者，存活率为61.8%。这表明“喝下百草枯必死”的说法不能成立。

但菅向东告诉记者，百草枯的药性属于剧毒，且没有解药，虽然有一定的存活率，但绝对不可以身试毒。

“百草枯中毒是多脏器的损害，它的靶器官主要是肺、肾脏、肝脏和胃肠道等，病人主要死于肺部病变。”菅向东说。

有研究表明，百草枯对皮肤黏膜有刺激和腐蚀作用，全身中毒和引起多系统损害，尤其以肺损害较严重。可引起肺充血、出血、水肿、透明膜形成和变性、增生、纤维化等改变。

菅向东告诉记者，在接诊的百草枯中毒患者中，有不少患者是在清醒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很后悔喝下那口药。”在齐鲁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的病房里，记者见到了几名正在住院接受治疗的百草枯中毒患者。他们当中有的情况好转，平安度过危险期，有的则只能被动等待死亡。

李德军向记者表示，根据他此前统计的数据，在非正常使用误服百草枯中毒的案例中，自杀中毒占到了95.6%。

好用的农药，危险的毒药。

百草枯在除草方面的优势决定了其在市场上拥有一定数量的“拥护者”，但反过来，百草枯的高致死率也不得不令人怀疑其安全性。

在越来越多的百草枯“杀人”事件被曝光后，这种剧毒型农药是否该停止销售及使用，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禁令下的“漏网之鱼”

2015年7月28日，农业部办公厅印发了《第八届全国农药登记评审委员会第十七次全体会议纪要》，将百草枯毒性级别修订为剧毒。山东省农业厅于2015年10月16日印发《高风险农药目录》，将百草枯列入高风险农药目录。

据统计，直到2015年，山东省每年生产百草枯原药1.5万吨 （折百），占全国总量的28%左右，制剂使用0.8万吨（折百），占全国的10%左右。

2017年8月，山东省农业厅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了“以百草枯为重点的禁限用农药大检查大整顿行动”，结果表明，在山东，百草枯仍在个别经营户和农户家中少量留存，并以在登记产品中添加百草枯成分的形式继续非法经营和使用。

为此，山东省农业厅要求对2016年7月1日前购进、没有销售或没有使用完的百草枯，山东省内县级农业部门要按市场价统一组织回收，主动交回的可不予处罚，对被有关部门查实的其他情形按《农药管理条例》规定予以顶格处罚。

但最近，记者在济南市多家农资超市内发现，虽然没有百草枯水剂出售，但一种百草枯水剂的替代品——敌草快正在销售中。

菅向东告诉记者，敌草快的出现也引起了他们的关注。而通过大量临床研究他们发现，敌草快的中毒临床表现和百草枯非常相似。虽然从理论上来讲，敌草快的毒性比百草枯要小一些，但事实上，两者在临床表现中没有差别。

而通过色谱方法对敌草快和百草枯进行比对分析，菅向东发现，用于实验研究的几瓶敌草快样品峰值都在百草枯之上。“也就是说，我们所购买的在市场上销售的敌草快，它的主要成分就是百草枯。”菅向东说。

据了解，截至目前，市场上仅有1家企业（红太阳）的1个20%百草枯可溶胶剂（登记证号PD20131912）产品销售，该产品农药登记证有效期至2018年9月25日，到期后不再予以农药登记延续。

根据去年农业部“关于禁止使用剧毒除草剂百草枯的建议”相关答复，2020年9月25日后，中国市场上将不再有百草枯产品销售、使用。

已经度过危险期的小孟对喝药一事后悔不已：“喝了才知道是真的毒。”而就在几天前，与小孟同病房的一名百草枯中毒患者离世。

“世上为什么会有百草枯这种药？”小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