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明慧
在妈妈会叫快递之前,她每年都要往邮局跑个三五趟,给在上海生活的我寄东西。现在,妈妈觉得小区里就有快递公司简直太好了,她每隔两三个月就将家常日用给我快递过来。
最早寄东西都每次从邮局领回包裹,都舍不得拆封,先要欣赏纸板箱或白布袋上的书法。工人出身的爸爸字写得很有风骨,笔锋遒劲,气势昂扬,与现实生活中沉默隐忍的他反差极大。我还特地将一张字迹清晰的包裹单据撕下来,粘在家常记事簿的封底。
可是,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再也没跑过邮局领包裹,我再也不能欣赏爸爸表达这一份不善言谈的父爱的手书了。同样,作为女儿的我,在爸爸面前也很矜持含蓄,所有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爱,以及今生再也无法弥补的牵手和拥抱,如今只能化作无尽的哀思了。
爸爸去世后,我以为再也收不到北京寄来的包裹了。可是妈妈却将我已失去的父爱用不止双倍的母爱、以更快的速度和更新的活力发送过来。妈妈接受新生事物的速度令我既欣慰又不安,她在刚用上手机不久就能用笔画发短信,但却拒绝使用微信。她要跟上时代,给我最实际的关爱,让我安心照顾自己的小家,无需分心牵挂她。
妈妈打的包裹就像婴儿的襁褓,一层层,细细密密,规规矩矩,在外包装和里面的东西之间还裹了一块带气泡的塑料,最里层又是一个完好的蛇皮袋。老家亲戚给的粉条通身包着一圈小毛巾,面粉口袋之外还罩着一只纸板箱。我慢慢地一层一层地拆着包裹,小心地掏出经过妈妈的手精心打理过的东西:大枣、白面、大米,粉条、木耳、蜂巢蜜、小毛巾……我像变戏法似的在一个阴晴不定的春日午后,将这些从妈妈身边飞奔而来的东西排成队列,展览似的先欣赏包裹,再感念母爱。
去年,妈妈竟快递来一床双层双人大毛毯,她着实花了不少钱在快递费上,可是她对自己却一直非常俭省。如今,我在自己的家里不管用什么都会想到妈妈——厨房的搪瓷盆,碗柜的饭碗,床上的枕巾、羊毛被,甚至手头用作擦布的毛巾,还不说儿子从小到大穿过的所有内衣。现在更扩大到食物领域,枸杞、大枣、茶叶曾经常年供应,面粉是近两年来因我们说喜欢吃馒头而起的,而且只要妈妈听说我们喜欢,那就停不下来了。
老公总是极力劝说我不要如此的来者不拒,可是,在我最亲爱的妈妈面前,我很难拒绝她自然倾泻的毫无保留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