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敔
用花团锦簇来形容盛开的山茶花真是最准确不过,重叠的花瓣、艳丽的色彩、硕大的花型,开放时总有种熙攘的喧哗和闹腾,比如牡丹、芍药、菊花、樱花都属于这种类型,这种簇拥的局促和缤纷的喧哗都是我不喜欢的。我喜欢的百合、郁金香、蜡梅、水仙都有着单瓣花卉的恬淡的安静,当然也就显得婉约和清雅许多。
记得,上中学时学过一篇课文——《茶花赋》,文章是如何借花抒情已经记不大清,但关于大理户户都种山茶花的细节却成了我第一次去大理急于求证的事实。
20世纪80年代的古城依然有着幽静的石板路,一种不知名的细碎小红花爬满四合院天井的外墙,不论是石头堆砌的缝隙、还是土夯的院墙,家家户户都有繁盛的植物,但山茶花似乎已不是主角。后来经历过“疯狂君子兰”的洗礼,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的有几盆兰花。又过了些年,古城的老宅院被越来越多的外地人租住,院墙上的小红花便销声匿迹,三角梅这样的外来户悄然取代了本土植物,甚至还有不少漂洋过海而来的花卉,以自带的“洋气”外表抢占了本土植物的地盘。坚持种山茶的人家明显少了。
预备搬新家时,有朋友委托园艺师帮着我们重新布局被前房主种满各种经济作物的园地。这时我才知道,云南人家的庭院里,山茶属于标配花卉,就像北方人家的“前榆后柳”,滇中和滇西一带尤其如此。然后,被问到“喜欢香的,还是不香的?深色花还是淺色花?”显然,园艺师早已洞悉我对山茶花的无知,无意把这种有千年种植史的本土植物令人眼花缭乱的品名展示给我,因此简化成最直接的选择题。我依然不知如何抉择。于是他自作 主张地种下了一株淺且香和一株深而无味的山茶花。
深秋便开始打苞的山茶,总是在春节前后应景地绽放,那株高挑的山茶开花时,花朵硕大、色泽艳红,最是贴合新春的喜悦与欢快。明冯时可的《滇中茶花记》中写道:“云南山茶花不仅实甲天下,且品种七十有二。”还记述“以深红软枝,分心卷瓣者为上。分心:花心离立停匀,卷瓣:瓣片内卷。”对照之下,深红、软枝、分心、卷瓣似乎都符合,但显然,不是《滇中茶花记》里记述的“九心十八瓣”,也就是现在俗称的“狮子头”,但至少有着优良品种的基因。至于冯时可记述的“七十有二”是有所夸大的,据权威植物报道称,全世界的茶花品种有80多种,而云南就占了近一半,至于欧洲花艺中出现的山茶花也基本来自中国。
开淡粉色花的那株山茶,是典型的灌木,矮小但茂盛。春天一到,革质的绿叶间探出的朵朵花苞便会绽放成娇艳的粉红花朵。花瓣层叠繁茂,卷折出万千仪态,最外围有一层花瓣略略地长出一小截,这层舒展的花瓣将那繁茂衬得疏密有秩,层次感也烘托出花朵的精巧。静夜,无意间从旁经过,一股幽幽的甜香扑鼻而来,甜而不腻、淡而清雅,最配合夜的静谧。
“花大丰萼,一花能耐旬日之绽,一树能经数月之开。”冯时可的记述与徐霞客在《滇南花木记》中的描述异曲同工,“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小区里还有不少山茶,立春时节,随着气温的升高,花便次第开了,黄的迎春、粉的素馨、紫的玉兰,而最夺目、最恣意、最能迎合春的蓬勃的非茶花莫属了。别的花可以算是来报春讯的,而山茶立春前后渐次开放,至谷雨前后,一茬接一茬,给人一种锦绣绵长的美丽心境。
这些年,在省内游走,印象最深的是丽江玉峰寺的万朵茶花。有一年特意跑去看,大概是三月下旬,是山茶最盛的时节,那种由狮子头和早桃红纠缠长成的万朵茶花,果然名不虚传。站在那株古树下,想着诗僧担当的诗句:冷艳争春喜灿然,山茶按谱甲于滇。树头万朵齐吞火,残雪烧红半个天。还有一次,在和顺的一幢百年老宅里,看到一株粉红色的茶花,那种美只可谓清雅脱俗、娇而不媚,安静地绽放在老宅斑驳的台阶旁。听老宅主人说,是他从高黎贡的崇山峻岭间采挖而来,虽然他也说不出品种,但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年年盛开。我想,我应该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这种花的,它是老宅的一抹亮色,也是年迈耳聋的主人生命的光照。
山茶花还有其他的名字,比如耐冬花,取自花株耐寒的特性,也称“玉茗花”,茗是茶叶的古称,而山茶花的互生叶片,除革质厚硬,的确与最终成为饮用的茶叶叶片十分相似,叶脉闭合、齿状,但并不同属。而且茶树开出来的花,白色、单瓣,花型小,完全没有山茶花的轰轰烈烈与喧哗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