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男人而言这是一场革命

“每一个站出来讲述自己故事的人，都有骄人的勇气，都值得我们的支持。对此三缄其口的时代过去了。骚扰者应该承担其行为后果，而不是受害者。和你一起，在我们相互依存的工作场所营造一个安全空间，一个专业的空间，使我们大家，无论在台前还是幕后，可以自如地行动和歌唱。”

■ 冯媛

“是女性在谈论这个事，这也是一场对男人的革命”，2018年2月1日下午，尼古拉斯·图尔森在北京这样开始他的谈话。“几乎我认识的所有瑞典妇女，都有类似经历。这是让人从睡梦中惊醒的闹铃。妇女们在开始打破沉默了，但男人还没有正视。”

几乎每个妇女？而且是世界上领先性别平等的瑞典的妇女？尼古拉斯·图尔森的话让所有人支起了耳朵，转动了脑子。他说，此言不虚，他生活中的女性，母亲，祖母……但是过去，人们不说，或者在女友中说、家人中说，也有人鼓起勇气说出来，结果没什么用，肇事者若无其事，继续我行我素。他们深谙应对策略，蒙混过关，甚至让曝光者蒙受说谎、诬告的嫌疑。

“情况变了”，2017年秋冬以来，一个个当事人说出来了。一个个社交媒体上的标签下，忽然聚集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证词。仅仅在瑞典，2017年11月8日到2018年1月22日期间，就至少有32个标签，演员，歌唱家，音乐人，影视人，律师，社工，医护人员，新闻工作者，科学家，工程师，金融保险业者，学者，教会义工，残障者，夜总会从业人员……61781名各行各业的女性说出来了。很多是业内大名鼎鼎的人，很多是全国大名鼎鼎的人。不堪回首的往事，都见了光。很多人干不了别的，一连几个小时看那些证词，一边看一边哭。

尼古拉斯·图尔森是瑞典表演艺术导演协会主席。他说，这让我们震惊了，也让我们困惑。演艺界的工作需要激情，工作中也常常需要身体的接触。行业特点不是藏污纳垢的借口。在一个盛大的仪式上，如同美国金球奖颁奖仪式，大家都身着黑色衣服，表示对性骚扰的抗议。王后和王储也出席了。2018年1月10日，瑞典表演艺术导演协会发布了一份呼吁，109位导演签名支持“我也是”运动，尤其强调每个导演有责任确保所有工作人员有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下面是这封信的全文。

亲爱的台前幕后的同事们：

非常感谢你们的勇气，你们所分享的工作中、工作相关的性骚扰、暴力、虐待和侵权的经历和故事。迈向有价值、平等和安全的工作条件，这有望成为方向正确的一个步骤。

我们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听见了，我们支持你们。作为导演，我们在一个有权力的位置，权力伴随责任。

导演责任在于艺术成果。导演也有责任为所有台前幕后的人员创造一个安全空间，在此我们共同开展艺术创作。通过共同演出、发现和实验，我们传达感人的故事。没有安全环境，你我都不能干好工作。安全是一切的前提条件。

你们的故事深深影响了我们，我们共同工作的环境中那些现在浮现或尚未浮现出来的事情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每一件事，从卑鄙下流行为到公然犯罪的举动，都应该被举报被惩处。

没有谁必须遭遇那些你们讲述出来的经历。亲历者发声时应当有安全感，无论是对我们发声，还是对当选的代表发声。我们将竭尽全力确保举报者没有后顾之忧，如害怕环境恶化或失去工作。我们承诺绝不姑息那些骚扰者滥权者。

我们不接受演艺圈“就这样”的托词，我们将和你共同奋斗，所以现在，这一切结束了——因此我们想清楚表态。我们承诺，将尽力让雇主们都遵循法律。

我们和一切形式的性骚扰全然划清界限。雇主有法定责任要确保没人遭遇歧视。雇主有义务调查和处理事件，有义务建立健全程序和指南来预防骚扰，包括性骚扰。

每一个站出来讲述自己故事的人，都有骄人的勇气，都值得我们的支持。对此三缄其口的时代过去了。骚扰者应该承担其行为后果，而不是受害者。和你一起，在我们相互依存的工作场所营造一个安全空间，一个专业的空间，使我们大家，无论在台前还是幕后，可以自如地行动和歌唱。

签名的是109位发起导演，从姓氏上看，Ragana Wei应该是东亚裔。信的末尾致谢挪威电影导演，灵感来自他们的行动。

“我也是”已经遍及全球，包括欧洲。尼古拉斯·图尔森补充说，在法国，在德国，在芬兰。很难说这是一场传统意义上的运动，因为按习惯的理解，运动是有组织有领导，但这场运动中，到处都是组织者，这些组织者之间貌似没有合谋和互动，也看不出谁是领袖。那么多人说出来，但对当事人的隐私保护很好，没有被动泄露。尼古拉斯·图尔森引用一位瑞典性别研究学者的话说，这场运动之所以如此巨大，如此强有力，在于它揭示的不是一个个个案，而在于揭示出社会的结构性问题，某些男性滥用权力的问题。又如一位芬兰作家所说，这是一个新的文化联合，动摇旧的社会基础。

最大的不一样，就是现在被揭露出来的人不能再蒙混过关了。“过去我们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但不知如何是好。”尼古拉斯·图尔森说，但现在不会退回去了。雇主、管理层决策层，必须面对，必须做出决定。尽管瑞典报纸按法律，未经审判，不能随意披露受指控的人的姓名，但雇主们的决定，让一个个大佬黯然退出光鲜的舞台。

“对瑞典男人而言，这是一场革命。”尼古拉斯·图尔森最后又一次强调，“现在，我们应该正视，应该谈论，我们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