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南省隆回县第二中学619班 胡美红
朦胧中姑父又去了田间。可乐瓶装满了一大瓶水,穿上一双齐腰长靴。天阴阴的,下着点小雨,这样的天适合干活,犁一上午的田也不会太热。
“牛在前边走,人在后面扬鞭驱牛,牛累了,人也就跟着休息。”这是姑父儿时看到的犁田景象。
这景象我现在看不到。
姑父推着小犁车翻田,一片片土向轮后方飞去,伴着嘈杂的机器前进声,姑父的长靴在田间留下一排排深脚印。早餐以后堂弟去外面玩,我背着篮儿去山上拾落叶和干枝条,装满一筐后踩紧,再装,又踩紧,然后等阳光照进了树林深处就下山。路过那一丛丛色彩缤纷、叫不上名的鲜花、果实,想象着它们进入我口中汁液喷出,清香逼人。
中午我们不吃饭。
回家后姑父就炒粑:雪白的粑先用水泡松泡开,加几个农家土鸡蛋,撒上白砂糖,金黄的油将粑也变作金黄,轻咬一口外酥里嫩。甜,却不粘牙,油,不腻嘴。这算是我童年难得的美味之一。
姑父半生基本活动在田间。种稻,作粮食;种红薯,喂猪;种玉米,喂鸡;每天每个季节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他高并且瘦,却总是一人挑两百斤肥在山间田间上上下下,青椒收获的时候他常挑一两个比画,抽口旱烟后对这辣椒左瞧右瞧:“咱农家自家种的,一个有两个半手指长呐……”
由于对土地熟,姑父认识很多的野味。某些季节他每次割完草回家,那篮筐里都多把野芹,有时是蘑菇,抑或是长在水边的菜花。
野芹比芹菜更硬,杆更小。姑父把它们摘来切条爆炒,放好姜蒜后出锅,然后再倒点米酒,夹一筷子野芹说:“好香啊!”在我印象里野芹是有种独特香味的,但要长在野草丛生的地里,我定认不出。
野菜很美味,但不能乱吃。姑父常告诉我们只能采常见的、自己认识的菜。我到现在也不认识几种野菜,只知道蒲公英是可以吃的,在大城市卖到十块钱一把。
堂弟能在田间翻泥鳅,我则会“取笋”。在早春的下午,携根竹竿去田间赶鸭,田边上就一线细竹笋从地里冒出来。这种笋我们最常拿来制酸笋,腌一段时间后从瓦罐里拿出,炒不炒,都是一盘开胃菜。
……
那时有很多好菜,现在想时会咽口水,不过是吃不到了。那时我们秋天放学后都活跃在地里,打稻谷、收稻秆,大人们把稻草堆成一个一个的堆,我们就在田里追赶游戏。
读高中时我去了县城。高二暑假是我第一次回乡,村里一座座红砖楼拔地而起。姑父带我去摘玉米,领我穿过田间时就一块块田指给我看:“这是xx家的地,这块是你三娘的,你表叔家的这块,从前种西瓜……原来都是些好地哇,种什么收什么,可惜,都荒了。”
他摇摇头在田边坐下,卷一根旱烟,眼睛呆呆看着天那边。那眼神里的情感我读不懂。
“有时间去我家玩呀,姑父。”
“不,人丢了你们难得找嘞。”他又摇摇头。
猛想起有回母亲请姑父到家里做客,吃完饭,母亲上班我带姑父去逛超市。生平第一次出远门的姑父转了一大圈,下车后拽着我的手就走。
“您去哪儿呢?”我急忙问道。
“不是回你们家吗?”说着,又继续埋头朝反方向走。
他迷失在这座大城市了。
(指导老师:肖东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