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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在暗访抚顺“女德班”时拍下的授课现场。
还有多少“女德班”混迹江湖？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特约评论员 高富强
抚顺“女德班”事件沸腾了三天之后，虽然还在周末的休息期间，辽宁省抚顺市教育局在其官方微博发布了初步的调查结果：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位于马金村的校区系无证办学机构，责令其立即停止办学，包括“女德班”学员在内的所有学员尽快遣散。
略感欣慰的是，抚顺市教育局除认定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形式上违法，属于在审批地点之外私自开班授课外，还认定该校授课的内容“存在着有悖社会道德风尚的问题”。这相当于，官方并未接受该校的辩解，从根本上对该校宣扬的奇谈怪论予以了否定。
然而，尽管抚顺市教育局在通报中说，将“会同其他部门举一反三，迅速开展全市性排查，坚决取缔违规办学机构，坚决杜绝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象再次发生”，但我还是想继续追问：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取缔查办都发生在媒体曝光之后，还有多少“女德班”混迹于所谓的“弘扬传统文化”这个江湖之中？
本次涉事的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成立已有八年之久，“女德班”也已累计开办了36期。我相信，该校宣讲的内容“有悖社会道德风尚”也好，“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罢，但这种奇谈怪论绝非只存在了一天两天，而是从学校成立至少是“女德班”开办之初就一直如影随形。
抛开该校“在审批地点之外私自开办授课”这个问题不谈，八年来，似乎并没有哪个职能部门对该校宣讲的内容提出质疑。要知道，该校的“女德班”并非偷偷摸摸举办，而是大张旗鼓地进行。是相关职能部门与该校有利益纠葛，还是他们根本就辨不了“女德”的封建余孽本质？总之，经过八年的“努力”，该校非但没有被时代淘汰，反而是一路发展壮大了起来——不但在抚顺本地拥有了两个校区，还把三家分校开到了其他省份。
令人担忧的是，这两天笔者通过相关搜索引擎查阅“女德”的有关信息时，与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宣讲的内容大同小异的视频会频频弹跳出来；而在中国妇女报微博的评论留言区，亦有网友与大家分享自己遇到的奇葩经历，说自己在什么什么地方被组织听了与“女德”类似的课程等。由此可见，“女德”在微博世界虽然不受待见，但在现实生活中还是有一定数量的拥趸。
在启信宝大数据企业信息查询系统输入“传统文化”四个字，5000余家传统文化传播教育机构就会逐一展示出来；而输入“女德”两个字，虽然不多但也有类似机构存在，有某某中庸女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有某某女性德孝文化促进会，有某某名媛女德文化协会，还有某某传统文化女德学会，等等。
当然，机构名称中有“传统文化”或者“女德”字样，并不意味着人家推广的就是抚顺传统文化教育学校那样的封建糟粕。在提升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成举国共识的当下，我们当然不能也不应该一棍子打翻一船。但谁又敢保证，在林林总总鱼目混珠的传统文化传播教育机构里，像抚顺“女德班”这样的奇葩不会混迹其中！
优秀传统文化是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维系民族生存和发展的精神纽带。优秀传统文化当然应该传播弘扬，这没有错。错的是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把已经过时的与现代文明与性别平等相悖的封建遗毒端出来让女性丧失自我，让女性心甘情愿地做封建家庭的牺牲品。
我想说的是，有关部门和社会各界真的应该在抚顺“女德班”事件上吸取教训，努力提高自身辨别真伪美丑的能力，坚定不移地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要被打着传播传统文化幌子的机构蒙蔽；不要一听对方是在弘扬传统文化，就认为他们宣扬的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更不要一听来者是某个领域的权威，就对自身产生了怀疑而不敢质疑。
经过舆论这一役，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已臭名昭著被政府责令关停，东山再起的机会接近于零，那些其他兜售“女德”的机构和个人，同样没有理由继续在江湖中混迹。有关部门该出手了！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贾莹莹
12月3日早8:00，抚顺市教育局官方微博公布了对抚顺市“女德班”的最新调查结果：针对网友反映的抚顺市传统文化学校开设“女德班”一事，我市第一时间成立多部门联合调查组。经查，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在审批地点之外的顺城区会元乡马金村私自开班授课，违反了《民办教育促进法》第六十二条之规定；其“女德班”教学内容中存在着有悖社会道德风尚的问题。经研究决定：位于马金村的无证办学机构立即停止办学，包括“女德班”在内的所有学员尽快遣散。教育部门将会同有关部门举一反三，迅速开展全市性排查，坚决取缔违规办学培训机构，坚决杜绝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象再次发生。
此前的11月30日7:33分，梨视频的《女德班：女子点外卖是不守妇道》视频一出，各大媒体开始广泛转载，一时间，“女德班”又再一次回归到了大众的视野当中，也让这个位于辽宁抚顺的传统文化教育学校成了十足的“网红”。
“女子就该在最底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坚决不离”“浓妆艳抹违背女子性德”“女子点外卖不刷碗就是不守妇道”等奇葩言论让人听得目瞪口呆。
辽宁抚顺传统文化教育学校是何方“神圣”？为何爆出这种言论？视频究竟是何人拍摄？是否具有可信性？视频爆出后校方持何种态度？12月1日，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前往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进行了调查。
女德班：抚顺温州两地同时招生
辽宁省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在抚顺市内有两处校址：一处在顺城区临江东路，作为道德讲堂，学员可以走读，以基础课程《弟子规》和《了凡四训》为主；另一处校址位于辽宁省抚顺市顺城区会元乡马金村山央屯，是主校区，也是视频爆料“女德班”的所在地。
据介绍，该学校成立于2011年，目前共有义工200余人。该校在来此地学习的学员需要进行封闭式学习，除了每月开一期为期20天的《女德》外，还面向5岁至12岁的孩子开办封闭式的夏令营和冬令营。据学校微信公众平台显示，抚顺“女德班”每月1号开学，目前已经招收了37期学员，每期10到40人不等。据介绍，该校在温州和海南设有分校。
在该校11月30日发布的第38期“女德班”招生简章中记者看到，若想报名参加“女德班”学习，需要先参加过《弟子规》的学习并合格结业，另外女学员不允许化浓妆，不披头散发，不穿高跟鞋、拖鞋，不戴金银首饰，不带书籍特别是宗教类的书籍，与此同时在温州校区为期29天的“女德”中级班也在同步招生中。
在此招生简章中，记者发现家庭和睦教育必修课《夫妻和睦从这里开始》课程也正在开课中，其授课内容包括如何让妻子学会做家务？如何赢得丈夫的心？如何让妻子不抱怨、不唠叨等。
如果想在该校学习传统文化，学校接受电话和微信报名两种方式，并定期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招生信息及课程视频，所有培训全部免费，学员只需提供基本信息和健康证明即可。
11月30日晚，当记者打开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的微信公众平台时，可以查看到详细的报名信息、校长康金胜的演讲视频以及“女德班”时长两小时的课程视频，但随着事件不断发酵，有关康金胜和“女德班”所有的相关信息已全部删除。
老师：主动接受采访，并现身说法
12月1日，记者从抚顺市内打车前往该校主校区，司机告诉记者，他开车十几年了，很少来这个地方，也是上次有学员要去学传统文化，才知道有这么个学校。该校区的教学楼位于山脚下，从校区到主路搭车需要步行20多分钟，当记者到达学校时，校门紧闭。
学校有两栋楼，其中一所正在建设中，但由于学员众多，虽未全部竣工但已投入使用。校内，当学员走到位于学校中央的孔子雕塑前和互相见面时都要深鞠躬，彼此互相成为老师。记者以为孩子咨询冬令营为由进入学校，校方老师柴红玲表示，家长需要参加过《弟子规》和《女德》课程，才有资格报名。在谈到《女德》都学些什么内容时，柴红玲告诉记者，自己就是受益者，通过学习自己变得更柔和、柔顺了，懂得了作为妻子的本分，家庭变得更和谐了。
当记者提出要参观学校时，校方老师表示，因怕影响学校教学，学校谢绝个人参观，只接待有预约的企业。
随后，记者来到了位于抚顺市内的校址，这是一个位于新湖国际楼盘的几间门市改建的校区，有两层楼。走进学校，并没有专业的老师，只有两名自称义工的工作人员，《弟子规》课程的学员正观看视频。
当记者亮出真实身份后，校方的两位义工态度和善、满脸笑容，告诉记者欢迎到学校了解情况，并主动提供教学负责人侯成菊电话，告诉记者具体情况可以找她了解。
与此同时，校方的王老师给记者讲述了她学习《女德》后的自身改变，讲述中不时流下眼泪。她告诉记者，她也是通过学习才发现身为女人真的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学习让她改变，于是她在3年前也加入义工的行列中。
教学负责人：看到视频我们很震惊，视频都是移花接木
“昨天我在网上看到这个视频，我们真的很震惊，我们所有的培训、吃、住，全都是免费，我们就是希望他们的家庭能够变得越来越好，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诋毁我们。”辽宁省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负责教学的侯成菊老师看到记者说。
侯成菊告诉记者，网上视频全都是拼凑和嫁接的，全部断章取义，“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侯成菊拿出视频，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分析道。
“三个男子的精液混合在一起，成为剧毒，专伤不洁女。”“婚姻四项基本原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坚决不离婚。”“你说老母鸡的德行是什么，生蛋、孵蛋、生小鸡，那你说人还不如老母鸡吗？”“我们从来没说过这些话，这都是陈大惠老师和谷大嫂的网络视频。”侯成菊告诉记者，这是别有用心的故意诬陷。
“我知道错了，做了很多的错事，女子的妆容应该是朴素干净的，我每天浓妆艳抹，一直都在违背女子的德行”。“这段视频的画面和声音根本对不上，这是我们的一个学员在做分享，她在讲述自己在学完课程之后的忏悔之心。”“无论丈夫说啥，我都说是、好、马上。”“我生出来就是为别人服务而来的，我作为女人。”侯成菊觉得，学员自身的感悟，学员有悔改之心，这本无可厚非，为什么要拿出来说事。
“女强人下场都不好，（点外卖）干吗不刷碗啊，你不知道你已经丧失了孝道。”对于这些雷人的言论，侯成菊告诉记者，这些都是陈大惠老师讲的，我们怎么会这么说呢？
对于视频中提到学员每天4:30起床干家务活，用手擦厕所，侯成菊笑着说：“我们怎么会让学员起得那么早呢？是我们义工4:30起床，给大家做饭，学员5点起床，整理床品准备吃饭，我们从来也没让她们干过额外的活啊！我们希望学员能学以致用，回家养成良好的习惯，所以我们叫‘落实一日常规’，至于用手擦厕所，这是我们的感恩实操课，净化学员心灵，对学员没有强行要求，而视频中提到的，它脏，我们的心比它还脏，这也是义工在分享，并不是我们教学的内容。”
在向记者介绍的过程中，侯成菊始终强调，视频中许多言语都不是出自学校老师所讲，“完全捏造”，学校的教学理念一直致力于家庭幸福和谐，对造谣者，学校要追究法律责任。
在侯成菊的解释下，所有的疑团似乎都被解开了，但是一个关键人物始终没有出场——视频的拍摄者。真相真如侯成菊所说的吗？视频全部都是移花接木吗？
暗访者：10多天，拍摄了60G视频，难道会有假？
在记者临行前，侯成菊给了记者一份纸质版的校长康金胜发表的《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教学情况说明》中看到，学校目前怀疑是两位来自上海的女孩用专业设备拍摄的。
不出所料，果真就是这两个女孩子。
12月1日当晚，记者联系到了视频拍摄者，而这位视频拍摄者也恰巧就在抚顺。
拍摄者正是梨视频的记者，今年9月份，在“女德班”成为社会讨论的热点话题时，她们选择了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进行暗访。
在暗访期间，她们和“女德班”的学员每天早上4:30起床，为在校学员准备早餐，每天要“落实一日常规”其中就包括手擦厕所。拍摄者告诉记者，根本不是侯成菊所说的“感恩实操”，这是每个人都必须做的事情，而且一天擦六遍，就是要告诉女性，男天女地，女人在家就要服侍男人。
而对于侯成菊所提到的，视频中引用陈大惠等人视频进行断章取义，移花接木的问题，拍摄者告诉记者，这并不是移花接木，而是在课堂上放映的视频课程。据拍摄者透露，每天大多数时间除了干活就是把大家聚集在教室里看这些所谓国学大师的视频，其中就包括陈大惠、谷大嫂等人的演讲。
梨视频的视频负责人告诉记者，在视频放到网上的同时，她就已经联系到了抚顺传统文化教育学校的侯成菊，希望面对面的采访校长康金胜，但是被拒绝。而对于学校对视频的“解读”，梨视频的负责人也表示，她目前手里面有“女德班”完整的10多天的视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当面与学校对质，并且在未来，她们还会不断爆料出一些有关该学校的“奇葩”思想。
网友：“公益性质”的学校是如何盈利的？
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声称自己所有的培训、住宿全部免费，是纯公益性质的教学，但是康金胜是如何支撑起这么庞大的开支呢？
在抚顺市内校区，一位姓王的义工提到康金胜，声称校长是大善人，为了创办学校把所有的家产全部卖掉，平日里就住在学校，为的就是将传统文化发扬光大，校长是真正的大爱。
她告诉记者，现在学员吃的蔬菜、水果都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同时还对外进行销售。校长还有一家陶公文化公司，主要销售和生产唐装，另外校长还在经营一家素食馆。“这一切都是为了养我们学校，让传统文化能发扬光大。”这位义工说。
事实上，在抚顺市内校区的一楼，就有一间专门销售唐装的店面，均价在千元以上。
12月3日早5:30分，在记者以微信形式收到侯成菊发送的《抚顺市文化教育学校关于恶意视频的澄清与说明》中看到，其中也提到了他们租赁70亩地生产绿色食品自给自足，开办公司经营各种生意、出售月饼、馒头、无公害蔬菜、自制唐装并开店销售，承包各种建筑、喷绘工程。
在网络上众多媒体在讨论康金胜的盈利模式时，暗访者却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她告诉记者，在参与学习的学员中，有生活不如意者，但是也不乏有钱的企业家。当这些人参加到这些传统文化学习中，在被“洗脑”后，主动希望能够为学校奉献爱心，而在这个时候，康金胜就会鼓动她们进行资助。据暗访者爆料，康金胜名下的素食馆就是其中一位义工的产业，现在已经交由康金胜进行经营了，而文中提到的租赁的70亩土地，也并非租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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