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通识阅读与人生意义

郝景芳在讲座现场

清华大学经济学博士一毕业，郝景芳加入了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其中做贫困儿童的项目，并于今年10月启动了“童行计划”，希望通过共享教育的方式拉低教育的门槛，为农村贫困留守儿童送去优质的教育课程，试图多少弥补现实中的缺失。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宋利彩

清华大学读完物理学本科和硕士，又在博士时转读经济学的郝景芳，其科幻小说《北京折叠》于2016年荣获74届“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奖，成为继刘慈欣的《三体》之后又一获得此殊荣的中国人。她还著有长篇小说《流浪苍穹》《生于一九八四》《孤独深处》《人之彼岸》等。

11月23日晚7点，郝景芳回到清华大学，举行了一场名为《通识阅读与人生意义》的讲座，结合自己的经历，分享在跨学科的学习和长期的阅读中如何寻找人生的意义。

不到6点，清华大学图书馆报告厅前，就挤满了闻讯前来的人们。由于场地有限，没有提前报名的人们虽然拒绝入内，但他们还是执拗地等待，直到报告开场前十几分钟才被请入报告厅，因此，许多人全程站立，跟随郝景芳一同探寻这个看似空虚实则无比严肃的问题：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从哪里寻找人生的意义？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郝景芳就提出，人活在世上是需要一种意义的，需要把自己的生命以某种方式讲述出来。“一个人每天的碎片化的生活，以一个连贯的完整的方式讲述出来，就是我们人生的意义。”郝景芳说。

郝景芳的中学时代在清华附中度过。那时的她喜欢上了文学阅读，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尤其向往唐璜式的人生——不断地追求新的事物和享受，觉得最大程度地扩大自己的人生体验会是自己一生要寻找的意义。

“文艺复兴很大的思想转变，就是从服务于神到服务于人自身，要彰显人自身的感受和欢乐，把意义从神拉到人，更想追求一些浪漫的体验。”郝景芳说，中学时的自己，觉得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要周游世界，要更丰富的体验，即使现在也经受到这样的打动，不断地去寻找远方。2010年暑假，郝景芳就与朋友一起“穷游”欧洲，并写下了《时光里的欧洲》一书。

“最终，我们将回到自己的生活。从旁观他人回到旁观自己。这是目睹另一种生活最重要的意义所在。”郝景芳在《时光里的欧洲》一书里曾写道，“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欧洲人）所生活的时空的彼端已被伟大的天才照亮，当历史的烟尘散去，闪光的智慧就开始发亮，背景越模糊，光芒越明亮。天才给他们的时代一种方向……”

其实，寻找天才的光芒，在郝景芳还在读高三时就已经萌芽。那时候的她，喜爱上了阅读科学散文，包括爱因斯坦、海森堡、玻尔、薛定谔，甚至包括牛顿、莱布尼茨。受这些伟大人物的影响，彼时的郝景芳更多的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延续文明火光的人，从而把自己的人生意义放在人类文明的高度上，希望能够做出伟大的发现，把某一个学科进一步向前拓展，开创新的领域，把人类文明智慧薪火相传。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大学时郝景芳选择了清华大学物理系，并在物理系读完本科和硕士。然而读博士时，郝景芳却转而读了经济。

“成为一个决定国家文明水准的伟大个体，这种人生意义的来源是照顾不到99%的普通大众的。”虽然梦想成为薛定谔式的具有深刻洞察力的伟大人物，郝景芳却终于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自己跟人家的水平差距太大。”痛苦的同时，郝景芳发现自己的兴趣正越来越多地被现实社会和当下的人世间很多事情所吸引。

“利维坦、马基亚维利、卢梭等一系列的知识分子、启蒙哲学家和社会运动家试图把社会运动当作人生意义的来源。这个意义是要建立人间天堂。在这个美好的社会，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矛盾都消失了。”郝景芳说，自己也试图从经济的角度思考，什么样的社会制度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当下所有的问题，但其实，理想的社会制度就是乌托邦的想法，历史一再证明，有些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律超越了革命家的美好愿景，乌托邦从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因此，我们没有办法把过去200年来激励很多人作为人生意义的革命浪漫主义作为人生意义的来源。

在演讲的最后，郝景芳与观众分享了存在主义文学家阿贝尔·加缪《西西弗的神话》中一段长长的文字：“于是，人们明白，反叛不能脱离一种古怪的爱。那些既不能在信仰上帝中也不能在历史中获得安息的人注定要为那些像他们一样的不能生活的人们而活着：为那些被欺侮的人们……”

郝景芳坦言，加缪尔的文字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力量的来源，这些文字让她正视自己的困扰：那些被视为人生意义的很多来源，不管是宗教的还是非宗教的，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不太成立的。真正的信念就是我们此时此刻的世界，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真正的信念就是正义和责任，是与真正的人和生命在一起。

因此，清华大学经济学博士一毕业，郝景芳加入了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其中做贫困儿童的项目，并于今年10月启动了“童行计划”，希望通过共享教育的方式拉低教育的门槛，为农村贫困留守儿童送去优质的教育课程，试图多少弥补现实中的缺失。

“也许我们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我们做的很多事情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只要信念在心，哪怕知道石头推上去还是会滚下来，但我们知道做这些事情就是有意义的，我们内心是有力量的！” 郝景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