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得水》中的张一曼,看似是女性性开放的代表,实则成为父权文化中“荡妇羞耻”论调的牺牲品。
在《夏洛特烦恼》中,男权文化的优越感表达得更加直白:妻子无怨无悔地爱着不工作、只知道睡大觉的男主角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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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麻花”第三部原创电影《羞羞的铁拳》大卖,标志着“开心麻花”电影模式的基本成熟。但“麻花喜剧”类型片中的女性形象,却不断地经由父权文化逻辑的浸染,被美化为“为爱情和家庭所做出巨大牺牲”的“奉献型女性”,让人“细思极恐”。本文通过“麻花喜剧”系列三部热门影片——《羞羞的铁拳》《夏洛特烦恼》《驴得水》的批评,揭示出部分影视作品所呈现的性别观念的瑕疵。
■ 陈亦水
在刚刚过去的“十一”长假里,“开心麻花”制作的第三部原创IP大电影《羞羞的铁拳》,目前以超过15亿元的票房成为国庆档期冠军,标志着“开心麻花”电影模式的基本成熟,成为中国喜剧类型片的里程碑之作。
这是中国娱乐产业的一大喜事。但至此,喜剧类型片中所创作的女性形象,却在“开心麻花”系列电影中,不断地通过父权文化逻辑,再次被美化为“为爱情和家庭做出巨大牺牲”的“贤妻良母”,这无疑是当前主流文化所秉持的老套而不平等的两性关系定位的翻版,让人“细思极恐”。
那名有理想的女记者去哪儿了
《羞羞的铁拳》里,最大的噱头来源于男女身份互换的喜剧梗。互换之初,艾迪生和马小就迫不及待地利用对方的身体互毁形象。但在接下来的剧情里,马小用艾迪生的身体,为这名男性格斗士一点点扳回了尊严;艾迪生则用马小的身体潇洒地告别了曾引以为豪的记者职业,一直陪着自己的身体和马小的灵魂潜心修炼,直到完成格斗事业的成功逆袭。伴随着艾迪生抱着金腰带,说出“站着采访多累啊,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的表白,这部喜剧落下帷幕。
至此,笔者心中不禁疑惑:这就讲完了?那个秉持“坚决打击体育赛事黑幕”信念的女记者哪儿去了?很遗憾,直到正片结束,电影都没再交代女记者的事业线索。笔者不禁深思,难道马小的事业就不重要了吗?说好的“我的报道从不出错”的职业理想呢?
我们只看到艾迪生痛改打假拳之过,并重新夺得金腰带的男性逆袭版本,却不见其作为一名记者,修正自己的报道,还大众以事实真相的职业追求。马小(女性)的价值,仅在于成就艾迪生(男性)的事业;修复男性的精神健康,才是女性自我价值的实现。那么女性的职业成长就不值得一谈了吗?关于女性角色事业发展的剧情,就无关紧要了吗?
为拯救濒于堕落的男人而存在
从“开心麻花”系列喜剧电影的创作来看,为拯救濒于堕落的男人而存在,是“麻花喜剧”一以贯之的性别模式。
与之类似,大获全胜的“麻花喜剧”——《夏洛特烦恼》也讲述了一名三观失衡的男人,在经历了一次奇幻的时光倒流之后,彻底觉悟的故事。不同的是,在《夏洛特烦恼》中,男权文化的优越感表达得更加直白:妻子无怨无悔地爱着不工作、只知道睡大觉的男主角夏洛,为了夏洛可以献出贞操(这一段拍得尤为可歌可泣);夏洛则以成功者的身份征服了班花,最后发现原来漂亮女人只是为财而没有真爱;如梦初醒的夏洛,决心和原配妻子携手到老。这难道不正是一个个弥漫在当前社会中的男权文化逻辑的缩影吗?
我们看到:为男人和婚姻随时准备奉献一切的家庭妇女“人设”;“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成功者性侵无辜少女逻辑;“程序员自杀事件”中对“拜金女”的性别攻击;“黄金屋与颜如玉”中所暗含的对男性成功人士的意淫式想象。夏洛的梦,其实暴露了中国男人骨子里的幼稚、自卑与自恋。
在《羞羞的铁拳》里,当副主任企图侵犯马小的身体时,拥有马小的灵魂、男人身体的艾迪生竟躲在衣柜里无动于衷;故事中的爱情线索表现为,艾迪生获得金腰带之后,一切“爱情”都水到渠成。尽管《羞羞的铁拳》中的女主人公,最开始被设立成一名正气十足、与男主角处处作对的女强人,但这个“进步”应归功于“欢喜冤家”式的传统两性喜剧的基本运作套路,而并非两性观念的实质进步。否则,为什么马小的职业线索从故事的前三分之一处就中断了,而艾迪生的格斗事业则贯穿始终?
伪女权的形象塑造
这里,也不得不提及“开心麻花”的第二部中,极具现实意味的作品《驴得水》。事实上,它也采取了同样的模式:女性拯救父权社会下的男性事业危机,同时还要承担符合父权文化逻辑的一切判定。
故事中的铜匠不肯留下来演“驴得水”,那么天大的谎言就要穿帮,导致孩子没有学上、教师失去工作及“世界末日”。因此,性观念开放的张一曼用身体换来了“驴得水”,却为自己和整个学校带来了一场灾难。
张一曼,也曾被很多观众视为“女权主义者”。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如果说《羞羞的铁拳》和《夏洛特烦恼》美化了男人对女人的性侵以及女人的自我牺牲,并把这种女性必须承担的父权文化的霸权逻辑,通过爱情故事的包装加以销售。《驴得水》则赤裸裸地讲出了真相。这固然迈出了难得的第一步,可惜,也仅止于此,前进的第二步自此戛然而止。
与《羞羞的铁拳》里的马小一样,《驴得水》中的张一曼是围绕濒于堕落的男性危机而存在的一个“伪女权”形象。张一曼开放的性观念与真正的女性主义思想之间存在的悖论还来不及说清,故事就迫不及待地披着“荡妇羞辱论”这一讽刺现实的外衣,朝着“荡妇诱惑”的幽默之路狂奔而去……
这些失衡的性别观念,对于“开心麻花”在中国喜剧电影本土化创作方面的成就来说,或许瑕不掩瑜,但却十分清晰地展现了父权逻辑下,影视作品中所呈现的性别观念的瑕疵,而这个瑕疵实际上已经发酵了上千年,且影响着当今每个个体的求学、婚恋、就业等。为此,我们应该继续追问,何时这些沉疴才能被自觉、自省地清除掉?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