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买卖，残忍的“浪漫”何时休？

2016年8月4日，江西赣州宁都大沽乡，被捕捉在网兜里的萤火虫。被捉到的萤火虫被集中销往上海、杭州、武汉、南京等地，每次根据主办方的活动规模及要求，放飞10万只甚至更多。离开自然栖息地的萤火虫很快死亡，换取的是城市的商业庆典活动获得成功。 （许海峰/摄）

编者按

萤火虫展览、放飞是不少城市流行的商业活动，然而，这一“美好”“浪漫”之举却给萤火虫的生存带来巨大威胁。“放飞即放死”的萤火虫，在大量持续地捕捉下，已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况。日前，淘宝网将野生活体萤火虫纳入禁售商品管理范畴，随后，顺丰等快递公司也陆续关闭了萤火虫活体运输业务。过度捕捉为何会导致萤火虫种群的生存危机？呼吁抵制活体萤火虫的商展和售卖行为意义何在？为了让萤火虫保护有法可依，社会各界正在做出哪些努力？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富东燕

近些年，面对城市里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展览、放飞活动，一些民间公益组织、学者、媒体站了出来，抵制这种残忍的行动，“被展出或放飞的萤火虫，由于生存环境的变化，会在短短几天内死亡，它们无法自然生息，更无法完成繁衍。”多年来从事萤火虫保护工作的志愿者雁心对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表示。

保护萤火虫就是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

雁心之所以当志愿者，是缘于这种承载着很多人儿时美好回忆的萤火虫已濒临灭绝，除了因为自然环境的不断恶化，野外大量捕捉更是造成萤火虫生存危机的重要因素之一。越来越稀少的萤火虫被捕捉后，大量贩卖到城市，用于萤火虫展览、放飞等商业活动，只为吸引公众眼球，谋取私人利益。

据不完全统计，2016年，全国举办萤火虫展览的商业活动多达121场，604万只萤火虫被用于商业展览。

仅今年5月，又有27场放飞萤火虫的商业活动。通过一些民间环保组织的力努力被成功阻止的有9场，“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雁心对记者说，“我们只能是发现哪里有要放飞的活动，就立刻让志愿者前去与当地林业部门沟通，而阻止的理由也很局限：是否有检疫运输方面的相关手续，该大型活动是否在公安部门报备。”

“如果萤火虫有了法律保护，会比我们每一次去抵制效果要好得多。”雁心一遍遍地强调着。

“因为萤火虫不是受保护的动物，从捕捉贩卖者到商业活动组织者都不理解我们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抓了几只小虫子而已。”雁心无奈地说。

的确，公众对于萤火虫的缺乏认识，是萤火虫惨遭厄运的一个重要因素。

中科院昆明动物所萤火虫研究专家李学燕向记者普及了萤火虫的相关知识。萤火虫一生要经历卵、幼虫、蛹和成虫四个时期，“虽然飞舞的、发光的成虫萤火虫非常漂亮，但要成为有漂亮荧光的成虫是一个比破蛹成蝶还漫长许多的过程。”卵约一个月孵化，孵化出的幼虫需要半年至一年甚至两年才能发育成蛹，所以，萤火虫一般一年只繁衍一代或两代。萤火虫的幼虫生活在水里、水边或陆地上，以蜗牛、螺、多足虫等小软体动物为食。蛹通常静静地躺在某处，待时机成熟蜕变为成虫。成虫是萤火虫一生中最绚烂的阶段，这个时期，它们通常不需要取食太多，偶有吸食露水和花粉花蜜，每当夜幕降临时，便“闪亮登场”。

通常成虫只能存活两周左右，在此期间，要完成求偶、繁衍等一系列任务。“如果这时人工将其从自然界捕获到城市中，就会对萤火虫的繁衍造成不确定性的影响，能否交配成功，卵能否成活都是问题。而大量持续地捕捉，萤火虫可能很快就会成为濒危物种。”

华中农业大学植物科技学院副教授付新华也曾多次表示，因为生态环境的破坏，以及持续、大范围的捕捉和贩卖，我国萤火虫种群总体数量下降很快，个别种类濒临灭绝，已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况。

自然界中有100多万种昆虫，对于这小小萤火虫的保护究竟有何意义？“萤火虫因其能够发光而引人关注，在人们眼里，它代表浪漫和美好；其幼虫可捕食蜗牛和其他小昆虫，可作为生物防治中的天敌昆虫；萤火虫自身所具有的荧光酶基因在分子生物学和医学等领域，是一种非常理想的报告基因。”李学燕说。

而最重要的是，“由于萤火虫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很高，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因此它可作为最直观的环境指标昆虫。萤火虫数量的多少是当地环境好坏的一个符号。”李学燕强调说。

据悉，日本一位萤火虫研究者早在1993年就曾提出“萤火虫的水，就是人类的水。”目前，日本和我国台湾地区已率先开展了保护萤火虫及其生存环境的研究、教育和推广活动，并卓有成效。

“萤火虫的生存环境正是人类比较理想的生存环境，保护萤火虫背后的意义，就是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李学燕说。

活体萤火虫买卖的“生财之道”

尽管一些人一再呼吁“放飞即放死”，并积极进行抵制，但在现实中，萤火虫展览表演经久不衰。越来越多的商业活动上开始出现萤火虫的放飞环节，甚至会以“人造萤火虫主题公园”来吸引人群。

据相关统计，2014年到2016年举办过萤火虫放飞活动的城市，主要集中在华南、华中、华北和中部地区，每年举办的城市都在增多。

除了公众的缺乏认识，利益驱使也是造成萤火虫被肆意捕捉的重要原因。

2016年8月一份公开发布的《2016年萤火虫淘宝数据调查报告》称，截至2016年7月底，淘宝网有关活体萤火虫的店铺有96家，月销售达到346218笔，店铺以位于江西的为主，平均单价为3.47元/只。

“多数淘宝店所谓的‘自家萤火虫养殖场’发货都是谎言，他们都是打着‘人工养殖’的幌子出售野外捕捉的萤火虫，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雁心说。

单纯从购买的价格看，可以得到这样的判断：“萤火虫的幼虫阶段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因此培育出一批萤火虫要花一年多时间，很耗时。而且据我们调查，培育出一只的成本至少在20元左右，商业活动一般需要几万只，成本很高。如果去捕捉，当地人捉一只的成本是五毛钱左右，最终卖到需要的人手里，价格会翻8倍到10倍，大概就三五元一只。”

而且，雁心说：“我们以前调查过的所有卖家，当让他们拿出养殖场地和工商资质时，没有一个拿得出来。”

雁心的说法也得到了李学燕的证实，她对记者说，萤火虫的幼虫阶段不但时间长，而且要吃蜗牛等肉食，过程烦琐、耗费人力，几元钱是不可能买来的。而且人工养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量。

据悉，江西赣州宁都是国内捕捉贩卖萤火虫的重要输出地。一些志愿者到当地调查时发现，每当傍晚，大量村民带着孩子骑着摩托奔向山间田野，他们不停闪烁摩托车尾灯以吸引向光的萤火虫，然后将其一网打尽。之后，捕虫人会直接将捕获的萤火虫送到“虫头”那里换取现金。

保护萤火虫的希望之光

在雁心和小伙伴们的努力下，上个月，淘宝已将野生活体萤火虫纳入禁售商品管理范围。“由于萤火虫人工养殖的业态不明，相关养殖证管理制度也较为地方化，淘宝网对此并无确切的审核能力。因此，若卖家声称其为人工养殖产物，淘宝网不予认可，视为野生产物处置。”5月24日，淘宝发布了这样的公告。

“我们前一天和阿里巴巴的相关负责人进行了沟通，并起草了一封信，把萤火虫交易的利害关系、之前收集的数据等做了汇总。结果第二天就惊喜地收到了回复，淘宝网站发布了禁止销售的公告。淘宝很给力呀。”雁心说。

之后，顺丰等快递公司也陆续关闭了萤火虫活体运输业务。

尽管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雁心依然不能安心，“零散的个人买卖没有了途径，但一些大型商业活动购买大量萤火虫时，会通过私下联系直接完成交易，他们有私下的营销网络。所以我们不能放松。”

就在记者发稿前，又有志愿者发现，湖北襄阳又有一家房地产商准备举办放飞萤火虫的商业活动，“我们的志愿者会马上与当地的林业部门沟通，希望那里不要成为萤火虫的坟墓。”雁心说。

李学燕说，淘宝和顺丰的抵制，说明只要公众、企业对于萤火虫的情况有所了解，还是会有所行动的。“相信随着保护萤火虫的呼声越来越高，政府部门也会重视起来。”

除了不放过任何一场萤火虫放飞活动，雁心和伙伴们下一步还准备在全国举办萤火虫公益图文展，向公众多角度展示萤火虫文化、生态和科普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