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勋章：外公的手作圈椅

我最喜欢看外公做家具时专注的神情，完工后喜悦的笑脸，以及那些在阳光下变幻莫测的光柱。这些器物倾注了外公满怀爱意的感情，经历数次搬迁，依然结实如初，看见它们，外公慈祥的笑脸就浮现在眼前。

■ 竹之韵 文/摄

赤木明登先生说：“每一段故事诞生的地方，都有一种“美”存在。我们与其邂逅，被其触动，心生涟漪，新的故事便随之诞生。”

赤木明登先生是《造物有灵且美》一书的作者，也是日本当代工艺大师。

这本书的魅力不仅仅在于那些器物的故事，更在于人与物相遇时那种通过手的触摸与制作而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相惜。

赤木明登先生的这些美物，让我想起我的外公。在那个家具需要自己打造的年代，外公是当地首屈一指的木匠。老家的堂屋里，摆放的不是茶几座椅，而是一台硕大的木工车床，两个圆木相交制作的结实马凳，马凳上永远架着等待开锯的好木料，脚踏式的木工钻、木工锯、各种类型的木工刨、墨线盒、线坠……堆满了那间大大的堂屋。

那时候，谁家的儿女要结婚了，就会搬来柏木、樟木找外公替他们打制新婚家具。因此，儿时的记忆中，堂屋里永远是外公忙碌的背影。而我和表妹还有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偏偏喜欢凑热闹，搬一个晾晒粮食的竹编簸箕扔在外公身后，跳进簸箕里玩耍。

外公性格非常温和，他耳朵不好使，每次都得大声跟他喊话。但忙中偷闲的时候，他会给我们讲故事，甚至还会又唱又跳。记忆最深刻的一首歌结尾就是，外公舞着手呈端枪姿势，脚踏弓字步，嘴里铿锵吐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外公给别人打造的家具我已经记不得了，但对自己家中仅存的几样家具却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口不足一米长的小木箱子，比我年龄都大，经过多次搬家，依然关得严丝合缝，丝毫无损，里面装满了我学生时代写下的日记和自己那时喜欢的各种宝贝。

还有一个平柜，上面两个抽屉，下面两扇开门，里面有暗盒，和一个称为“海底”的底座。这个柜子最神奇的地方不仅仅是它精细的做工，还在于设计的巧妙，只有右边那个抽屉装有暗锁，而就是这把唯一的暗锁却能锁住整个柜子，所有的玄机都在内部！

还有一张伴随爸爸生活多年的黑漆方桌，桌面是半开的合页式结构，下面是跟桌面一样大的盒子。跟妈妈分居两地，没有碗橱的爸爸用它盛放单身汉下厨用的佐料及食物，这张桌子像变魔术一般给我们姐弟变出过好多美味的佳肴，直到我们一家团聚又搬了新家之后，它就下落不明了。

妈妈家现在还有一把儿童小圈椅，坐过我们家两代人。40多年过去了，除了油漆有点儿斑驳外，依然结实如初！我非常喜欢这把小椅子，这是妹妹出生时的纪念品，每次去妈妈家，我都会跷起腿坐一会儿。而这些家具，无一例外，全是榫卯结构，正因为如此，加上这些器物倾注了外公满怀爱意的感情，经历数次搬迁，依然结实如初，看见它们，外公慈祥的笑脸就浮现在眼前。

外公常自嘲的一句话就是“裁缝没得衣裳穿，木匠没得板凳坐。”的确如此，都忙着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根本无暇为自己打造座椅。

但是，外公后来还是为自己打造了一把舒适的躺椅，躺椅底下有一个机关，平时看上去跟普通的躺椅没有区别，但真想躺上去休息时就发现它的奥妙了，椅子下端还可以抽出一块跟椅子浑然一体的物件来放脚。

在我模糊的记忆中，这把椅子一直都是一件精品！当时外公去二姨妈家小住，椅子也搬去了二姨妈家，后来，外公就在这把自己最爱的躺椅上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