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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5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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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妇女报文化周刊 什刹海 云端上的幼儿园 七年光阴,描摹一段往事 岁月静好的地方 高原上的波斯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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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上的幼儿园

有一天,有一个人,从名字开始,将你与茫茫众生进行了某种区分,指明了你这一生只要自己愿意追寻,还可以自成一种格局。生而为人的异样与激动,以及某种不甘流于平庸的自觉,也许就从那时开始,书写下第一笔意义。

■ 李咏瑾

即使现在回首我的幼儿园经历,都像是做了一场奇异的梦。一方面,我当时年纪实在太小,不到两岁就被受野外勘探生活所迫的父母送进了这所奇异的幼儿园寄宿,孩童的记忆大抵光怪陆离;另一方面,这所幼儿园实在太过“特殊”,用今天的话来说,它其实是一家无证经营的“野生幼儿园”,位于海拔3000多米的缥缈山巅。

20世纪80年代的地质勘探极端艰苦,很多在野外一线出生的孩子跟着父母饥餐露宿、颠沛流离,大人和孩子的意志力都紧绷到了极限。如何解决好勘探队伍的后顾之忧,成了大队党委亟须解决的一件大事。最后,还是军伍出身的工会主席一拍板:单位出钱就近找一处房舍,把小不点儿们安顿进去,再请几位农村大娘来做饭看孩子!

几十个勘探人的后代就此与父母分离,哇哇哭泣声之凄凉,好像从父母的心头揭落了一层皮。唯一让父母稍感安慰的是,工会主席为这所怎么看怎么残破不堪的幼儿园,请到了一件“秘密武器”。

我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件“秘密武器”会对我今后的人生产生怎样非同寻常的影响,只是手里紧攥着从妈妈身上硬被拽下来的半只袖套,涕泪交流中打量着异常荒凉的幼儿园,小孩子的心,瑟缩成一团。

接下来的幼儿园生活让孩子们变得迅速粗糙,各自父母教养的那一点文雅荡然无存。大娘们不识字,秉承的教育方针就是把孩子们“圈养”起来喂饱,有大娘从家里搬来了煮猪食的大锅,洗刷干净了给我们做大锅菜。孩子们天天在屋前的水坑里嬉戏玩闹,带着满脸泥壳子睡午觉;大娘们一边骂大街一边从树上吆喝下猴崽子们剃头,因为孩子们的头发开始长虱子了,轮到我了一个收拾不住,于是我也给剃秃了。我小时候生得圆胖,高度和宽度相仿,自从剃秃后便很神气地得一外号“小鲁智深”。

没有人知道“小鲁智深”常常在深夜里哭泣,有时候半夜饿醒就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勘探队里的洋芋焖饭。我孤孤零零地叫声“妈妈”,夜风寂静,无人应我,于是我抽噎得更厉害了。朦胧中房门打开,有温柔的光线流淌而进,有人坐到我身边帮我擦了擦眼泪,她的手软乎乎的,是妈妈吗?

第二天,幼儿园所有孩子都知道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大娘,不过这个大娘有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称呼——“园长”。园长来的第一天,就让几个大娘想办法砍来一根小竹竿竖在院子里,我们瞪着园长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了一面小小的红旗,从此以后,我们山巅上的幼儿园在每个星期一的早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升旗仪式。

后来才知道,这个大娘年轻时在北京念过师范,不知道为什么,回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所在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村民。工会主席在给我们寻访保姆时,得知乡间还隐匿着这样一位“高知”,自称“大老粗”的他出于对知识最为朴素的尊重,马上不由分说将她礼聘了来。园长晚到了一个月,据说是凑了一小笔钱出山买书去了。

那是一大包新旧不一的课本,还有一些从废品收购站收来的竖版书,被园长珍惜地逐页抚平,连同那本唯一全新的新华字典,如同一个个亟待唤醒的梦想,在园长摇摇欲坠的旧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插了好多年。

在其他大娘的讪笑中,很快我们的语文课开起来。印象中,园长好像只会教语文课。第一堂课就是“春眠不觉晓”,课堂上的孩子们打着哈欠。课文难度很快就降格成了“大小多少”,再后来,园长的眉头拧了起来,决定先从“一二三四”教起,眼前这群最大已超过9岁,最小不过两岁的孩子,竟然是一群大字不识的小文盲。只有我很痴迷于她看书练字时的姿态。别的孩子依旧在水坑大树边玩耍时,我会突然停下,静静地攀上窗边看她练“庞中华硬笔书法”。每天习字,这是我们家上过北大的外祖父才有的习惯。

说不上为什么,窗户里书香阵阵,我就是喜欢注视着那份沉静美好。园长开始不加理会我,“孺子不可教”,我想是我们的资质让她很失望。

直到有一天我们交作业,那天我们的作业是每个人写十遍“人”字,我一时兴起,在作业上乱涂了几笔,正在惴惴不安,下课果然被园长点名留堂。

我的脑袋低得很厉害,看见她把我写得歪歪扭扭的作业推到了我面前,“人”的下面,我字迹难辨地写了“之”和“初”两个字,其中“初”的偏旁还扯得很开。“家里大人教的吧。”她很和气地问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惶恐地摇摇头:“不过我知道下面是性本善。”

她摸摸我圆乎乎的光头:“可不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吗?”

然后,她留意到我的衣领上针脚粗糙地缝缀着一个“井”字——那是幼儿园大妈们的杰作,孩子们的衣服都是大盆洗了集体晾晒,因此她们在每个人的衣领上缝上各自的名字便于区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细节:园长拿出剪刀和针线,拆掉了那个笔画简洁的“井”,然后把那个真正的“瑾”字一针一线缝缀在我的领角:“这才是你的名字,你要记着,瑾是古时候一种很美好的玉石,只有君子才有资格佩戴,因此被喻为君子的美德。”

她直起身说:“带着这个名字的人,一辈子都要好好做人,并且珍惜自己的品德。”

她当时说的话,我很多年以后才逐渐懂得。但是即使当时再愚钝,那种额头上被命名的光亮依然久久地悸动在心头。人之初,灵魂总是懵懂而模糊,如果被命名为“井”,那就可能真的像井台一样湮没于蔓草丛生。但是有一天,有一个人,从名字开始,将你与茫茫众生进行了某种区分,指明了你这一生只要自己愿意追寻,还可以自成一种格局。生而为人的异样与激动,以及某种不甘流于平庸的自觉,也许就从那时开始,书写下第一笔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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