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幸福可能生长的空间

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毁掉了幸福可能生长的空间，那种习惯成自然的懒惰湮灭了可能改变生活的希望，那种什么都可以凑合的心态，让日复一日的尘埃重重叠叠地覆盖了所有的日子。

■ 简云

某日晚，看北京卫视一档居室改造节目，居然被惊到了。

被改造的房屋是京城一栋老楼里的一室一厅，主人是一对60多岁的老夫妻。当电视镜头一一扫过屋内各处，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甘愿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几乎所有的空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各种杂物充塞，大堆的书和报纸、杂乱的衣服被子、层层叠叠的鞋盒、零乱的杯子瓶子，把屋内塞得看不清家具的模样，也无法分辨哪是卧室哪是厅。最恐怖的是厨房，因为没有安装抽油烟机，墙壁上油污厚重，锅碗瓢盆随意堆放，墙上挂满大大小小不知装了啥宝贝的塑料袋，女主人在厨房转个身都难。卫生间也很可怕，一根黑乎乎的电线吊着一个罩着可乐瓶的昏黄的灯，墙上满是物渍，霉迹斑斑，裸露的电线与水管交错，看上去危机四伏。女主人自嘲说，家里有暗礁，有险滩。

面对这样的乱象，我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垃圾堆。接下来不由自主地想寻找答案，为什么有人要这样生活？节目给出的答案似乎是，夫妻俩没孩子，女主人感觉人生灰暗，每天什么也不想干，不想说话；似乎婚姻也不太好，两人一天说不上五句话。

仅仅因为没孩子、没幸福婚姻，就要把日子过得如此惨不忍睹吗？我直觉答案没这么简单。片中有一个细节让我隐约猜到另一重原因。女主人在转不开身的厨房里做西红柿炒鸡蛋，不用铲子而是用筷子在锅里扒拉，她说，因为铲子不好找，图方便，就用筷子。这个细节似乎泄露出女主人的心态，凡事凑合过，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惰性或许已深植于她的生活。因为惰性，就任凭家里变成垃圾堆；因为成了垃圾堆，什么都找不到，也就懒得找，以至恶性循环，家里越来越恐怖，人生也越来越灰暗。

除此，垃圾围家，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节俭。节俭是传统美德，尤其在物质匮乏年代，节俭总被赞美，但从这对夫妻身上，我第一次感觉，原来节俭也可以摧毁生活，过度的节俭会让人陷于吝啬而不自知，固守现状而不肯创新。

当然，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如果生活在垃圾堆里，也觉得幸福，旁人无话可说，但问题是，这对老夫妻生活得并不幸福。女主人常常随便弄点吃的，独自坐在只空出一角的桌边吃饭，晚上就睡在堆满杂物的半边床上。男主人觉得家里憋闷，宁愿上外面吃，根本不愿在家待着。他虽有个高雅的爱好，收藏了五千册书，但看到他蜷身睡在书堆之上，便觉得那些书根本就是他生活的杀手。

感叹之下，我只能说，是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毁掉了幸福可能生长的空间，那种习惯成自然的懒惰湮灭了可能改变生活的希望，那种什么都可以凑合的心态，让日复一日的尘埃重重叠叠地覆盖了所有的日子。

这也激起了我对自己生活的警惕之心。很多时候，我也舍不得扔东西，瓶瓶罐罐、购物袋、塑料袋，攒了一堆，抽屉塞满无用之物，也懒得清理。曾经听人说，三年用不上的东西，就应该扔，如今看来，或许是真理。我们往往因为节俭，因为恋旧，因为某些收藏的癖好，而任凭家中物品堆积如山，却忘记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人服务的，它们存在的理由，是让人活得更好，而不是相反。倘若它们在慢慢毁掉生活，那还有什么留存的价值呢？

多年前，我曾有一位女友很喜欢古旧瓷器、字画，我说，你可以搞收藏啊。她却回答：我对物质没有占有欲，所以上博物馆看看就好。记得当时我立刻产生渺小的感觉，因为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占有欲。现在想起这话，不由得又心惊了一下，物质占有欲、节俭，还有惰性，很可能让我们不知不觉间被物质操控，以至让本可以明媚的生活堆满垃圾，那对电视上的老夫妻不过是一个极端的个例。

那期房屋改造节目的最后，是老两口搬进改造一新的房子，各种杂物装进设计师特意设计的无数储藏柜，男女主人躺在大床上，老太太说，现在觉得有幸福感了，生活有希望了。

看到此处，我的念头是，曾经那样无望的生活为什么要等别人来改变呢？如果自己早早动手，就不必在垃圾堆里生活几十年。当然，如果早早动手，就不会有今日获得免费装修的幸运。不过，跟那些流逝的日子相比，这样的幸运真的更值得等待吗？紧跟这个念头而来的，是另一个疑虑，这么漂亮温暖的家，如果几年以后回访，是不是还能保持原样呢？因为，改造房子容易，改变人却难，如果那些习惯和惰性依旧存在，回到从前，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然，希望我的疑虑纯属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