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身世的莱辛

莱辛是一个身世非常全球化的人，有对英国父母，在伊朗出生，在非洲度过童年和青春年华，大半辈子都用一个纯正的德国姓。30岁时她又独自带孩子回到英国，35岁定居伦敦，40岁因《野草在歌唱》出版走红，一举成名，从此获得不为生存而写作的自由。

■ 徐剑梅

2003年夏，在爱丁堡国际图书节的白色大帐篷里，聆听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的演讲。她那时已经84岁，一看就饱经沧桑，裹着彩色披巾，年轮刻在脸上，瘦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坚强的活力，像一株锻造过的铁树。

老太太有非常犀利的眼神、非常犀利的嘴巴和非常犀利的幽默感，语速不快，声音冷静而清晰。那一年，因为首相布莱尔追随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长驱直入后却又找不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半根毫毛，英国民意沸腾。老太太毫不留情地嘲讽布莱尔“像一只兔子（为取悦美国）东奔西跑”，引来哄堂大笑。

莱辛逝于2013年11月17日凌晨，走得很安详——在伦敦家中“平静离世”，享年94岁。她在英语世界的名气，其实与诺奖并没有半毛钱关系。与其说她沾诺奖的光，不如说诺奖沾她的光增加了点儿权威性。

在爱丁堡演讲那年，她还要再过4年，即到2007年，才被瑞典那帮老头儿罩上诺贝尔文学奖的光环。但在英国书迷当中，当真人气爆棚。那天演讲时，大帐篷里座无虚席，很多记者都没拿到票，演讲结束后请她签名的书迷排起长队。当时便深信，她会成为被一代又一代书迷阅读的经典作家。

英国人迷莱辛，总觉得不完全因为她的文字与文学创造力，跟她的异域文化色彩、火辣辣的爱憎分明、对社会底层不幸者和漂泊者的同情，还有她深深扎根于自己人生经历的女性主义（不过她后来很讨厌被贴上这个标签），都有很大关系。她是一个精神极为独立的人，也是一生关心政治的人。从这点上讲，她不仅是文学家，而且是知识分子。

莱辛的父母，都曾蒙受很深的人生创伤。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伤残截肢，母亲一直难以适应非洲丛林的艰难贫困。在罗得西亚（今津巴布韦）的农场，十一二岁的她开始了写作生涯，完完全全的无师自通。

在非洲，她嫁过两次，生了3个孩子，第二个丈夫是德国人，共产党员，后来成为东德高官。她离开了他，但一辈子都继续使用他的姓。

所以莱辛是一个身世非常全球化的人，有对英国父母，在伊朗出生，在非洲度过童年和青春年华，大半辈子都用一个纯正的德国姓。30岁时她又独自带孩子回到英国，35岁定居伦敦，40岁因《野草在歌唱》出版走红，一举成名，从此获得不为生存而写作的自由。

莱辛最成功的是小说，但笔者更喜欢的却是她回忆往事的散文，特别是文字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漂泊感。人生如寄，类于转篷。

最难忘的莱辛文字，是她在非洲一个无名乡村的经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在农家看到托尔斯泰的一本厚厚小说，忘记书名是《战争与和平》还是《安娜·卡列尼娜》，已经被翻得破烂不堪，没头没尾。在那么贫困的地方，有着对书籍最纯粹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