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传奇女子,命运选择了她,她也没有辜负命运。
作为传统闺秀的单士厘主动超越了贤妻良母的身份,自觉地过着一个现代知识女性研究与著述的生活。她是著述与研究古希腊罗马文化与宗教起源传播的中国第一人,她还是将托尔斯泰介绍到中国的第一人。
■ 张红萍
出生于1863年的单士厘是清末著名外交家钱恂的妻子,“五四”猛将钱玄同的嫂子,物理学家钱三强的伯母,也是当年北平文化界为人不齿的文化汉奸钱稻孙的母亲。我们在这里介绍她全然不是因为她的这些身份,而是因为她是我国女子中走向世界写下游记的第一人;是《走向世界》丛书中与康有为、梁启超并列被介绍的人物之一;是介绍托尔斯泰与希腊神话给中国人的第一人;也是20世纪初游历国家最多的中国女性之一(去过英、法、德、意、比、荷兰、埃及、希腊、俄罗斯、日本)。
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传奇女子,命运选择了她,她也没有辜负命运。她出生在一个不富裕但重视教育的家庭,父亲及舅舅都是饱学之士,也是开明之士。她自幼受过严格的“诗古文”教育,涉猎诸子史、玩习文辞,在教育上与兄弟们受到同等全面的教育,这是她的幸运之处,也是她以后记述、著述以及思考的基础。她不算美,有才学,大概心气也高,所以29岁才与妻子去世的江南才子钱恂婚配。丈夫钱恂不仅是一位著名的外交家,而且也是一位具有民主、人权思想的开明人士,丈夫为聪慧、勤奋、向往新知的单士厘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这都只是条件,关键还是她有不俗的追求与对社会的一份关注以及对学问的用心。
钱恂与单士厘都是有眼光与远见的人。1899年钱恂命妻子率弟弟钱玄同以及两子、儿媳、女婿一众人去日本留学,这也算近代中国的一桩豪举与佳话。特别是将儿媳送到日本留学,非开明人士不可为也。1899年的中国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学校,所以她说:“予因本国无一处可以就学,不得不令子女辈寄学他国,不胜感叹!”“予家留东之男女学生四人……女学生以吾家为第一人,固无论矣。”
语言是在国外生活的外交官女眷甚至是外交官们遇到的首要障碍,但出身于1863年的老式书香闺秀单士厘克服了,她不仅能流利地听说读写日语,而且还能读懂拉丁文、希腊古文以及欧洲现代文,用以书写研究古希腊神话、犹太教以及记述西方教堂、宗教等等。
主观的愿望是求知的动力,“中国妇女(一贯)闭笼一室,本不知有国。”单士厘原本也可以这样,但她却在日本拉着儿媳“冒大雨步行于稠人广众之场”,观看在日本大阪举办的博览会,比她年轻的儿媳有所顾虑,但年已四十的单士厘却劝说儿媳道:“今日之行专为拓开知识起见。虽踯躅雨中,不为越礼。况尔侍舅姑而行乎?”
“拓开知识”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见解高远的人,行为一定不俗。她将自己定位于一个急欲了解世界的中国女人,同时她也是为丈夫提供资讯,因此她不放过任何了解世界的机会,特别是世界博览会这种集中展示世界先进科学、技术、生活、农业、教育的好机会,她更不能放过。她是有备而来,她不仅是参观,她更是考察。
通过对日本的了解,她终于发现中国与日本差距的原因在教育。她在日本着重考察日本的教育,为此她有意结交了许多日本的女教育家、女校长,有意了解日本女子教育的方方面面,日后回国她将她所看到的日本女子教育见闻告诉有志女子教育的有关人士。她将儿媳送到日本女教育家下田歌子的实践女学校学习。她特别欣赏日本男女并重的教育,特别是对女子教育更重视的做法。通过对日本的了解,她认为教育的目的不仅在培养人才,更应该培养国民。
作为传统闺秀的单士厘主动超越了贤妻良母的身份,自觉地过着一个现代知识女性研究与著述的生活。随丈夫在欧洲各国生活游历的五六年间,她利用一切时间与机会了解、研究与介绍西方灿烂的历史文化。她是著述与研究古希腊罗马文化与宗教起源传播的中国第一人,她还是将托尔斯泰介绍到中国的第一人。
回国后,她开始移风易俗,注重女性生活的改变。她坚决反对缠足;她主张妇女走出家门参与社交,抛头露面;她号召女性学习新知。她以身示范,步行数里到母舅家“以风同里妇女”。她到朋友家劝说女眷们废除陋习,做一个求知的女性。1911年11月29日,她与同盟会女会员们发起“女界协赞会”,号召女子负国民之责,为辛亥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她说:“寄语深闺侣,疗俗急需药,劬学当斯纪,良时不再来”,觉醒的她对改变沉睡的中国女性有一种紧迫感。
出于对女性群体的认知与肯定,晚年她积十年之功,编著成《清闺秀艺文略》一书,全面整理了三百年间两千三百多位女作家的近三千种作品,胡适为她作序称:“这是文化史上的一大发现”。
七旬高龄的她亲自手抄数部,分赠国内外图书馆。除了写作《癸卯旅行记》《归潜记》外,她著有《受兹室诗稿》,还写过《家之宜育儿简》《正始再续集》等,一生著书十一种,可谓那个时代著述颇丰的知识女性。
中国妇女的觉醒与自我解放,正是从单士厘这样的女性开始的,虽然她对妇女解放的鼓与呼没有秋瑾、唐群英等激烈,但她的贡献不应忘记,且独有一份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