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长白山

□ 蒋德红

凌晨四点钟，长空无月，繁星满天。大地正在酣睡，近山远村一片沉寂，一声鸡鸣、三两狗吠隐隐传来，夜，温柔、恬静……

巍巍的长白山睡着了。在星星深情的注视与清风的轻轻拍打下，长白山正在熟睡。长白山呵，你是否知道，夜深人静之中，正有人为你默默地站岗，无眠守护。那微弱的光，像一只警惕的眼，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也映照着长白山挺拔的身姿，那束光来自哨所。

那晚，我用班长的“特权”，将凌晨的岗填上了自己名字，我想，第一个迎接祖国母亲的生日。

人们常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恐怖的。

就在这个时间该我接岗了。我穿好着装，停伫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扎上武装带，标准地做了一个肩枪动作，走出营院，穿过长廊，来到离营区二百米外的界碑旁。敬礼，换岗。站在哨位上，岗哨周围一片漆黑。偶尔，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啼鸣，还有那山中坟地一闪一明的磷火……

我两眼注视着远方，没有紧张，只有对黎明到来的期待，在沉沉的夜幕中，界碑上的国徽却闪发出金色的微光，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不禁让我回忆起第一次守卫界碑时的情形。

那是十二年前，转隶边防不久的一个夜晚，我和新兵小李持枪伫立在界碑旁。

寂寞的鸭绿江，江水缓缓顺流而下，黑漆漆的风掠过，裹挟着江水的气息爬上哨位，将江的落寞摔碎在哨位的石壁上。远远近近的是寂静的群山，夜将山与水声揉在一处，揉成一体，又压压地迫向哨位。离哨位的不远处，小渔村灯火忽明忽暗……

从平原迁徙到边防，置身于这人烟稀少的偏僻山沟，在苍穹下，似乎感到一种无形的威胁在步步逼近，黑暗中，一点点异常的响动都让我神经紧张。我也听到小李轻轻挪动脚步的窸窣声，在慢慢地向我靠近。

“班长，我有点儿怕。”小李的话音有点颤抖。

“别怕，我们有枪。”我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手里有枪就不用怕了吗？”他轻轻地问。

“是的！”我坚定地回答他，“咱们是军人。”

慢慢地，我似乎听见了他用手紧握钢枪的声音。

我尽量多说话，缓解紧张的氛围。在边防，哨位就是战场，执勤就是打仗。当你想到身为一名哨兵、一名军人的职责，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紧紧地把国家的安全和人民的幸福联系在一起，有了这些，一个人就成了的最勇敢的人，内心充满力量，无所畏惧……

他告诉我，自己心里既紧张又自豪。自豪的是自己是一名军人，能为祖国为人民守平安；紧张的是我们随时面对危险。危险与牺牲是军人必须面对的现实，面对黑暗会有恐惧，对普通人是人之常情，对于军人，恐惧是一种耻辱！

他说，在黑暗中找到了站岗的真谛，比背诵一百遍哨兵职责来得还要直接。

人生的磨炼就像催化剂，它可以让人在磨炼中增加自信，变得成熟。十多年边防的磨砺，边防见证了我的成长，我见证了边防的变化。

十二年后的今夜，同一个哨位，同一片山，同一条江，内心更多的是平静。巡逻告别了脚底板，登上了巡逻车；侦查没有了猫耳洞，架起了视频监控系统；终结了信号盲区时代，北斗定位覆盖到边关的每一个角落……

十二年后的今夜，长白山依旧是安宁祥和，然而在祖国的某些角落，还在渴望安宁，地震、冰雪灾害、泥石流考验着我们的应急处突能力，南海、东海、西藏、新疆警醒着我们要时刻警惕，不能有丝毫懈怠……

十二年后的今夜，世界并不太平，战火硝烟、地域争端、偏见歧视无处不在。祖国和人民时刻需要着我们，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我深深地懂得：使命是神圣的。历史睡了，时间还醒着！时间睡了，钢枪还醒着！

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再过几年，人民过上小康生活，安居乐业，祖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为世界和平发挥着重要作用……那时的长白山巍峨依旧，那时的鸭绿江水清澈依旧，那时的我或许早已荣归故里……不管是宝岛回归，还是领土完整，只要祖国需要，我将义无反顾，直面危险和死亡，忘记生命，为祖国站岗……

清晨五点多，天空下起了小雨。我们依然坚定地站在哨位上，与群山中的绿松融为一体，毫不动摇，任冰冷的雨打着帽檐，打在身上，落在心里……

雨停了。战友来换岗。

此时，村庄上空缭绕着袅袅炊烟，鸡鸣犬吠也遥相呼应，空气里飘来谷草香气，还有那些鸟雀一惊一乍成群哄飞。东方已露微白，初露锋芒的太阳，透过淡淡的云层，撒了大地一片银灰，照出了条长长的影子。

呵！又是一个平安夜。巍巍的长白山正从睡梦中渐渐地苏醒过来，美好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早安，长白山！

早安，伟大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