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第一顶浪花帽

2015年的两顶波浪帽一顶是织给母亲的、一顶是织给婆婆的，如果说织给母亲是孝道的血缘本能，织给婆婆的是孝道的责任，那么2016年的这顶织帽则完全是个意外。这第三顶帽子，让我放下所有的拧巴与怨恨，回归那个相信人间自是美丽的少女之心。

■ 张鲁豫

“挑线、收针”，终于2016年的第一顶手工针织帽完美收工。

确切地说，这顶海浪花帽子是我有生以来手工编织的第三顶帽子，之前的两顶是在2015年年终竣工的，编织这第三顶时恰好迎来了公历2016年元旦。2015年的两顶波浪帽一顶是织给母亲的、一顶是织给婆婆的，如果说织给母亲是孝道的血缘本能，织给婆婆的是孝道的责任，那么2016年的这顶织帽则完全是个意外。

帽子是织给我的高中班主任的。

在我的学习记忆中有两个记忆深刻的班主任，巧的是她们都是女性、都是母亲的朋友，一个出现在我刚刚步入学校校门时，一个出现在我即将离开校门时；她们都身体力行地教给了我做人的道理，但一个如春风般和煦，一个如冬日般冷酷。但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不仅不喜欢冬，甚至还讨厌冬。

刚进入校门的时候，我这个黄毛丫头的一头秀发被班主任杨老师包圆，她的爱是博爱，班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她给我们的不仅是学习上的关心，还有生活上的。每当同学父母加班，杨老师就会带着他去自家吃午饭；“君行雪海边，平沙黄入天。九月风夜吼，碎石大如斗。草黄烟尘飞，大将西出师。半夜戈相拨，风刀刮如割。马毛汗气蒸，雪花旋作冰。敌骑应胆慑，短兵不敢接。”戈壁滩上的风沙绝对当得起这份猛烈，但这却是我们最爱的日子，一群孩子用纱巾蒙住脸，像小鸡一样一个后面人拽着前面人的衣服，最前面的孩子拽着杨老师的衣服，她说：“我的身体可以帮你们挡挡风。”一行嘻嘻哈哈的队伍随风跑来跑去，有风的力量，而更多的是我们成心的。这样的大部队一进杨老师家屋门，杨伯伯就会笑哈哈地说：“一群阿拉伯王子、公主光临我家了。”是的，在杨老师的呵护下，我们各个都被宠成了公主和王子，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简单、温暖，但离开杨老师后，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美好都是童话世界。

从此，我遇到了很多性格迥异的老师，但这些老师都有一个特点——一视同仁，身处其中的我从未觉得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直到遇到高二班主任。

高二班主任姓周，她的年龄与我母亲相仿，儿子与我同班，但她那一身黑灰调子的服装裹在瘦小的身躯里，小小的脸架着个大眼镜，闷闷的，没有一点喜悦之感。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了她的不认同。开学第一天全班开会，一开始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沿着通道一条条走着，走到我这时，她的身体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继续下一个相邻的通道，但她的眼神却一直锁定着我，突然，她歪下头盯着我脚下看了几秒，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我清晰记得，那天我穿了一双大红色的鞋，是妈妈从上海买回来的，那时的我不知道周老师两次欲言又止目的何在，但我知道我不喜欢她。

事实上，不止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她不喜欢爱打扮的学生，曾经不止一次对我的穿戴评头论足，而“高压下”的我依旧我行我素。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互厌仅止于此，但最后才知道我错了。

但凡上过学，有过高考经历的都知道，高三是重点，而高三的后几个月更是重中之重，但偏偏在这重中之重时，我情绪里的愤怒与委屈被周老师一次次煽动起来。记忆里最清晰的那次是早自习，其间我去了趟洗手间，接着班长和课代表也跟着去了洗手间，可偏偏她们被发现了，但被训斥的不是这两位班里的带头人，而是我。活了18年，我才知道原来老师眼里的我竟是特权阶级。从那时起，我开始憎恶她和那两个告密者，憎恶她们竟有如此卑劣的念头，甚至我觉得她们怀有一股邪恶的用心：“搅扰我，让我名落孙山。”这个念头在我内心挥之不去，直到临近高考时妈妈一句：“惹不起，躲得起。”是啊，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我完全处于戒备状态，但凡她身影一出现，我立刻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为周老师织帽子时，往昔的影像会时不时回放在我脑海，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会为一个曾不喜欢的人手作？”答案在编织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

海浪花帽子是一顶非常好看的毛线帽，其美就美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浪花，而最难织的部位也是每一朵浪花的起承转合处，先前的两顶完全是一步步参照着视频编织的，在织后一顶时也算是烂熟于心了，即便如此，一个不小心，也会织错，而浪花也会变得拧巴。每一次拆都无比揪心，就好像一个原本设定好的美丽脱离了航道，但你必须狠下心来去扭转，无论过程多么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只有扭转了，原本的美丽才会出现，而一旦放任，只会离航道越来越远。

突然，我找到了答案：原来这第三顶帽子就是让我放下所有的拧巴与怨恨，让心再次回到年幼时杨老师营造的童话世界，回归那个相信人间自是美丽的少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