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景忠 胡山 王禹
2015年10月,秋阳下的东北大学一片静谧,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伴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沈阳军区赴利比里亚抗击埃博拉病毒医疗队队长张怡走上体育馆的讲台。这位上校女军官的娓娓讲述让5000多人的会场顿时沉静下来,每一个故事、每一个情节都如同一曲交响乐般撞击着师生们的心扉。
“我这里有一封我院护士长杨力敏抗埃出征前写给丈夫的信,我读给大家听……”张怡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颤抖的低音像一丝细细的线绳牵绊着无数心弦。“亲爱的老公,假如这一次我真的回不来了,请别悲伤,就当是一次远行好吗……要是我真的有了什么意外,等儿子长大些要告诉他,他的妈妈是个军人、是名护士,扔下他不是不爱他,而是把这种爱融化得更深、传递得更远……”
从抗埃战场归来后,张怡和12名队友就迈入了传播抗埃精神的战场。她们已经走遍了白山黑水20多个城市,开展宣讲和现场交流130多场,听众达21万人次。那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带着无数听众走进抗击埃博拉病毒的日日夜夜里。
2014年10月3日,在节日的愉快氛围中,一辆救护车拉着响笛一路驶向军区总医院。救护车上,沈阳军区总医院护理部助理张怡正陪护着自己的老父亲,老人身患胃癌、心脏病,已经下了4个支架,近来病情急剧恶化,连饭都吃不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传来:“喂,张怡吗,马上到院党委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马上!”下了救护车,张怡直奔会议室,此时的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时任院长孟威宏面色凝重:“同志们,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已经下达命令,以我们医院为主,抽组51人赴利比里亚抗击埃博拉疫情,24小时内开赴重庆集结训练,情况紧急,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抽组人员、集结完毕。”会议直入主题,人员很快确定下来,可队长人选却一直无法定夺,现场陷入一片沉寂……
“我有赴非维和的经历,又长期在护理部工作,不如让我带队去!”这句话让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会议室的东北角。说这话的人正是张怡,12年前赴刚果(金)维和,在那片战火和贫穷交织的土地上她战斗了整整8个月,不幸感染了疟疾和结核,那片土地给她留下了这辈子抹也抹不掉的痛苦记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踏上那片难忘的土地。
激昂雄壮的歌声响彻晴空。“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放心吧祖国,放心吧亲人,为了胜利我要勇敢前进……”
10月4日7点40分,沈阳桃仙机场,清脆的点名声此起彼伏。“陈红!”“到!”“李静!”“到!”……
望着一张张略显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张怡心潮翻滚。昨天,她还担心,正在享受“十一”小长假的队员们分布在十几个省份,南到浙江,北到黑龙江,24小时能集结完毕吗?可现在,50名飒爽英姿的女军人就齐整整地站在她面前。51人中,有44人为人妻,39人已为人母,其中有16人的丈夫也穿着军装。
赴利抗击埃博拉,可以说是一场现实版的“生物战”。
埃博拉病毒被称为“超级死神”,为最高生物安全防护等级4级,患者死亡率高达90%,埃博拉病毒在56℃高温下仍然不能灭活,直接接触埃博拉患者的医护人员感染率高达81%。这一串数字,对于抗埃队员这些专业人士来讲更具敏感性。高发病率、高死亡率、高传染性,每一份垃圾,每一位患者,甚至是与利方人员的每一次接触,都有可能被感染。面对这样凶险的挑战、特殊的敌人,光有勇气还不行,必须讲求科学缜密的方法。
各种挑战接踵而至。静脉输液对这51名队员来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临床操作,但是在利比里亚的中国ETU,最简单的变成最难的了。她们进入病房前先要穿上净重3公斤的防护服,要经过36道程序,光穿脱一次衣服就需要80分钟。利比里亚地处赤道附近,穿上又厚又沉又闷的防护服就像裹着塑料薄膜蒸桑拿一样,瞬间变成了“湿人”,汗珠一点点凝聚成一股股汗的河流。额头上的汗水流到眼睛里刺激得直流眼泪和鼻涕,又疼又痒。队员低头工作时,汗水鼻涕眼泪混合的液体就会流进口罩,口罩浸泡这种液体后密闭不透气,队员只能抬头把混合液体吸到嘴里,哗的一下闭着眼睛再咽进肚子里,这样口罩才能透气,但这种混合液体实在是太恶心了,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想吐又不能吐。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队员们却个个保持着高昂的战斗热情和缜密的工作作风。对待收治的艾滋病、吸毒、疟疾和高度疑似患者,她们始终秉承着科学的精神,严阵以待,没有一丝马虎。
比埃博拉病毒更可怕的,是人们心头的恐惧——埃博拉这个死亡幽灵究竟能不能被制服?
第一例高度疑似患者出现时,医疗队员们中起了争执,大家都抢着上去输液护理——这可是直面被感染的死亡危险。患者是一名20多岁的黑人小伙子,高热、腹泻、呕吐、极度衰弱,有明确的接触史。一切迹象表明,敌人真的来了!
“你们都别抢了,扎静脉针谁也没有我的经验多,这一针让我来扎。”说话的是于佳平,这个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女军人,骨子里却藏着血性和霸气。
于佳平推开更衣室的第一道门,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息笼罩着全身。监控室里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穿着沉重防护装备的于佳平从容地走进病房,配液、穿刺、留针、固定,一气呵成,一针见血。“于佳平,好样的!”整个监控室一阵欢呼!
一天上午,病区先后住进来小约瑟夫和母亲、小罗伯特和父亲4名患者,均有埃博拉接触史。正对他们4人进行抽血化验的时候,“警报”响起,11床一个年轻姑娘抽血化验结果显示阳性,又一个被确诊为埃博拉患者。
医疗队连夜开会排兵布阵,当务之急是给患者补液。由于患者严重脱水,静脉收缩干瘪,加上晚上灯光又暗,黑黑的皮肤就像血管的天然保护色,输液操作比想象得还要艰难:消毒、找血管、穿刺,没有回血;再试,仍不见回血;换了另一只手又扎,进针、回血、固定,终于成功了。总医院护士长王丽慧忙了整整2个多小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病房。
12月24日是西方的平安夜,对中国医疗队来说,却是最不平安的一天。清晨,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小罗伯特的父亲于凌晨死亡。当晚,小罗伯特和小约瑟夫母子的血液检测结果也出来了,阳性。再加上11床患者,诊疗中心一下子有了4名埃博拉病人。次日晚饭后,11床那个可怜的姑娘安静地闭上了双眼,接着5个月的小约瑟夫也被死神拉走了。
那段时间,大家把焦点都聚集在7岁的小罗伯特身上。第463医院护士长杨笑每次给他输液用药,都精细地计算着剂量,生怕多一点伤害身体、少一点达不到疗效;第205医院护士长徐锦绣每次去病房,都给他带些小零食、小玩具,护理结束后还要抽点时间陪他玩一会儿。爱是战胜病魔的最好良药,小罗伯特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在恐惧和忙碌之中,2015年的钟声悄然敲响。1月1日清晨,朝霞喷薄而出,SKD体育场镀上了一层金色。6时,中国援非医疗队面向东方列队完毕,伴随着雄壮的《国歌》,鲜红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激昂的旋律撞击着51颗心灵,那一瞬间,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敬礼!”一声口令,51只手臂抬起军礼的森林。
1月25日,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在医疗队的努力下,有3名埃博拉患者挣脱了病毒的魔爪,康复出院。埃博拉不可战胜的魔咒被打破。被救治存活的克里斯汀激动地说:“我要用亲身经历告诉那些埃博拉患者,不要恐惧,不要放弃,在中国诊疗中心,埃博拉是能够治愈的!”
那段日子,第一批中国援利医疗队共接诊患者112例,收治疑似患者65例,埃博拉治愈率达到了60%,在西非大地上创造了生命奇迹。因为科学施救,医护人员无一人感染,创造了人类抗击埃博拉病毒史的奇迹,实现了“打胜仗、零感染”的目标要求,展现了中国军人的形象,矗立起中国负责任大国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