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座山，走进另一座山

□ 魏镜洋

“成都在哪里？成都，也是一座山吗……”

下连采访，遇到他，他问。

他从云南的一个小山村来，他的家乡在云南昭通坪坝村，一个群山环抱的地方。他当兵之前一直认为，山村外的世界，是另外一个山村。他不知道什么叫城市……

穿上军装离开家的时候，奶奶问他去哪里当兵？他说是四川。奶奶告诉他，四川有个地方叫成都，是个很美的地方，听很多走外乡的人说过，好好看一看，退伍后回来告诉她。奶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家几公里外的县城。

他当兵来到了四川，一下火车就被拉进了一座大山，一座据说离成都很近的大山，比家乡那座山，还高，还深。他问我，这里离成都远吗？我回答他说不远，大概130公里。他自言自语地说，那就行，等这个工程忙完，赶个公交车去看看。我扭过头，看了看他，多淳朴的云南小伙儿，嘴角终于有一丝上扬了。他开心地又问道，那成都，是不是跟这儿一样，也是一座大山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的这个问题，瞬间，让我感觉找不到了方向，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我很难想象，他这个年龄段的士兵对成都有这么模糊的认识的。又或许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之外的世界，理所应当的认为都是这样的城市。对他，也许也是这样的吧。我问他，你有什么心愿吗？他回答，当然有啊！我两个心愿：一个是参军，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另外一个就是存够了钱，要带奶奶去趟北京，带她去看长城。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干净极了，我笑了。因为我知道，这个愿望他也一定能实现。

这个季节的这座山，傍晚的时候几乎都会飘雨。我还是叫上他和我出去走走，因为正好今晚他们班休息，没有进工程加班。我们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我看到他的胳膊上有擦伤，就问，是干活不小心擦到的吧？他点点头，答是的。我又问觉得辛苦吗？他说不辛苦，我体力好，都觉得还好。如果，后面还有任务，我肯定还要申请去。这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小战士，又一次触动了我。

因为在工程里，我看到他进行作业的情形，在距离地面10多米高的脚架上，身体只能半悬空地斜挂着，运送装备，一干就是整整一天。这种施工比拉装备上山更苦更险，因为，即便是肩扛人抬往山上运装备，只要有力气就成，这种高空作业，需要胆量和韧劲儿以及持久的耐力。他告诉我，他不觉得辛苦，他觉得很幸福。因为作为新兵的他也能参加这样的工程，各级班长、三级军士长在干，甚至少校、中校都和他一起干，他觉得能让他参加施工，是信任。受点伤不算什么，当兵嘛，这点算什么。虽然不能像野战兵那样摸爬滚打，操枪弄炮，但是我以我们工程兵为荣。听了他这一番话，我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好像是哪本书，又像是哪部电视剧。我否定了，因为这实实在在，从一名只有20岁的新战士口中说出的。

回到帐篷前，我告诉他，等工程完了一定要去成都看看。

听着帐篷里微微的鼾声响起，战士叶成焘进入了梦想，也许他的梦里去了成都，也许带着奶奶走在长城上。我有的时候在想，军人的分工不同，这些洋溢青春的士兵以不同的状态呈现着国防绿的精彩。对于我们这样的工程兵，我们的青春都是从一座山，走进另一座山，士兵默默地坚守，造就这长城的巍峨！

那天，在那座山中，有位战士告诉我：成都，是一座山……